导语:
修改发表于2016年06月16号 16点 阅读 9543 评论6 点赞0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都说“十指连心”, 我与梅的手指接触,不仅连心,更是连接着真爱与共同的命运。
在我们年轻的那个年代里,心里明明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让人知道,更不敢向对方表白。记得我和梅相识相爱的时候,明明彼此喜欢,但谁也不好意思表达爱意。我们经常借故在一起谈文学,谈艺术。谈到高兴时,我把自己写的诗读给他听,他把自己最喜欢的歌唱给我听,或者用写散文、写诗歌来传递自己的情感,但就是不说“我爱你”。记得有一次,我把自己写的诗拿给他看,他看完之后很高兴,在他将诗稿还给我时,竟然顺势抓住我左手的食指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这个举动让我很不好意思,热血顿时涌上了脸颊,心跳迅速加快,但彼此只是会意而又不好意思地一笑了事。
在那个年代里,可能许多相爱的人就是从这种小动作开始吧。在我与梅之间,这个小小的动作,给我们共同生活的三十四个年头里留下了许多甜蜜的回忆,经常成为我们之间情感的调味品。多少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捏着我的手指入眠。但凡此时,我总是忍不住要问他:“你当时为啥要捏我的手指?”他得意地回答:“喜欢你呗”!我穷追不舍,又傻傻地问他:“那你为啥不拥抱一下呢?”他憨笑着回答:“不敢呗”。说完,他总是情不自禁地要找回当年的感觉,不断地捏着我的手指:“是这个力度吗?”“是这个力度吗?”我说:“不对”“还不对”,直到我说:“嗯,对了,就是这样的”,他才会欣慰,于是我们笑而相拥,一起沉静在幸福的回忆中... ...
富裕虽然与我们无缘,可是我们有爱,就算再穷再苦的日子,我们也会过得有滋有味。有时在生活的重压下,也难免会产生矛盾,每当我生气的时候,他总是千方百计地哄我开心,有时无论他怎么哄,我也不理他,实在没法了,他会趁我不防,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指轻轻一捏,笑着凝视我,问:“什么感觉”?我的心里顿时感到柔软,忍俊不住,破涕为笑... ...
我们的家像一叶小舟,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我与梅齐心协力摇着双桨,绕过险滩,避开暗礁,总是能到达避风的港湾。然而,最终我们却没能躲过那场灭顶之灾。梅生病了,生大病了!他的病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家庭之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避风的港湾,任凭我们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现实是残酷的,生命变得不堪一击,曾经的温馨和浪漫一下子飘得无影无踪。在经历过惊恐、痛苦和无奈之后,在现实面前,我们只有选择坚强,我和他一起奋力挣扎,开始和病魔博弈。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梅比我更坚强。面对死神,他从来没有在我和女儿面前显露一点愁容,掉过一滴眼泪,我深深地佩服他是一条硬汉子。我常常偷偷落泪,他看到我的眼睛红肿,总是面带微笑安慰说:“我没事,我们的缘分还没尽呢。”我想方设法地照顾他,他骄傲地说:“上帝把你赐给我,是我的福分,就连我生病都让人羡慕”。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年初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梅突然病危。医院立即抢救,病床前顿时摆满了各种监护器,梅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面对梅突如其来的昏迷,我顿时慌了手脚,医生对我说:“医院抢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们家人要配合,要不断地呼唤他,让他听到他最熟悉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他最熟悉的动作... ...”听了医生的话,我和女儿不停地在他耳边呼唤,我还找来了他平时最喜欢的学生,玩得最好的朋友... ...我们轮流在他耳边不停地呼唤,从早到晚,一刻也没停下,可他还是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唉!我焦急地流着泪,一点办法也没有。晚上,为了让病房的空气好一点,为了让忙了一天的朋友们得到休息,在我的催促下,朋友们陆续地走了,病房里 就剩下我和重度昏迷的梅,我仍然坚持和他说话,用嘶哑了的嗓子呼唤他,我边 哭边唱着我们初恋时最喜欢唱的歌... ...百般无奈之时,我突然想到医生的话“用他最熟悉的动作”。对呀,手指!手指!我顿时觉得有了希望,于是急忙拿起他的手,把我的食指放在他的两个手指之间,再捏着他的手教他不停的捏,一下、两下、三下... ...我反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病房里安静得怕人,只有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响声,监护器上的血压计十分钟量一次血压,给氧瓶里的水无声的冒着小泡泡... ...夜深了,窗外那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秋虫,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 ...窗开着,不时吹来一阵阵秋风,身上感到一阵阵发冷,心里更冷... ... 周围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凄凉,那么沉重,那么阴森,但我心里满怀希望,仍然不停地用嘶哑的声音和他说话:说我们的初恋、说我们的甜蜜、说我们的痛苦、说我们三十四年的恩与爱... ...我边说手指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捏手指的动作,捏、捏、捏... ...我祈求上苍,快让梅醒来吧,快快让梅醒来吧。突然,我感到他的手动了一下,我试着放开手,天哪!他竟然捏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我高兴得眼里充满了泪水,欣喜的地喊他:“梅,你醒了?你醒了吗?!”他慢慢地睁开双眼,蜡黄的脸上带着微笑,轻轻慢慢但很清楚地说:“小傻瓜,你哭啥?我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呀”。我忙说:“我没哭,我没哭,我这是高兴呀!”梅回来了,我兴奋不已,我一直想着这手指的力量,我感到神奇,神奇地把梅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更难熬了,我昼夜陪伴在他的身边,喂吃喂喝,端屎倒尿... ...虽然我也累得不堪一击了,但我必须咬牙坚持。我心里明白: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我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家人和朋友见我疲惫不堪日渐消瘦,都劝我雇一个人帮帮忙,可我怎么舍得把他交给别人呢,别人不懂他的表情、他的手势,更不知道他哪儿疼,哪儿痒,也不能让他有几十年中手指间默契的感觉,我相信只要有我在,他的痛苦才会减到最小,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为了给他力量和信心,一有空我就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里... ...
死神一直待在他的床前,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爱,它不忍心下手吧,梅竟然又奇迹般的熬了二十七天。在这二十七天里,他常常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地捏着我的手指,眼睛盯着悲伤的我,他那憔悴的脸上仍然坚强地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别怕,我没事”。每当此时,我又幸福又心酸,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默默的将自己的手指交给他... ...
离别的日子终于来了。头一天夜里,我发现梅的嘴唇和指甲开始发紫,根据自己在梅生病期间学到的一些医学知识,预感到即将大难临头。我不停地和梅说话、喊他,可他再也无力回答了,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我,无奈、留恋、不舍... ...那眼神的内容只有我读得懂。
天快亮时,他累极了,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手却一直捏着我的手指不放,时不时还能感到他在微弱地用力。我知道,他始终沉浸在那份无悔的纯真,那份不朽的爱之中... ...虽然我知道今生今世的缘分只有一次,可我还是像约定又像祈祷地哭着向他诉说:“让我们梦里再相见吧,让我们来生,还捏着手指、还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我不停地哭,不停地讲,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他松开我的手指的一瞬间,我顿时感到五雷轰顶!一切的美好与幸福都戛然而止。但我坚信,我说的“让我们梦里再相见,让我们来生还捏着手指,还做恩爱夫妻... ...”的那些话,他一.定听见了,一定听见了!
梅的离去,一度让我伤心欲绝,难以自拔,可是不久,他果然频频出现在我的梦里,轻轻地捏着我的手指,笑而不语... ...梦醒时分,三十四年的拥有便在我的枕边、在我的泪眼中一遍遍地回放,心里便又有了一份暖意、一份力量,也似乎明白了他那梦中微笑的含义,于是,我们的爱在梦的手指和意念的手指间继续传递着,穿越时空,直到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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