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区和闸北区以淞沪铁路为界，铁路北面是闸北、南面是虹口。我小时候就住在分界线边上，家在闸北、学校在虹口。从家到学校只需5分钟，却跨越二区，所以铁路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小时候顽皮，走路不好好走，在铁路枕木上跳跃奔走，跳得浑身是汗；还在细细的铁轨上，象走钢丝一样游走。有时还和同学比赛快慢，我展开双臂，东歪西歪，大多数我赢，可能我小脑比大脑发达。

     铁路边上有家包子店，我每天经过都闻到香味。热气腾腾包子很诱人，兜里没钱只能看看而已。这家包子店很小，是夫妻老婆店，那个女的很漂亮，白白的脸蛋，戴着白帽，穿着白工作服，还围着白于袋袋，整个人象白的雕塑。

那时候我还小，大概四五年级，有一次写作文，题目大概写人，我就写她，那时候还不会形容，什么“艳若桃花”“顾盼流转”“貌若天仙”或者“袅袅婷婷”，也不会用“包子西施”来形容，反正白话素描，写她热情待客，写她干净利落……老师评语“好！”。

     前些日子我路过老房子，那里要拆迁了，我走过去看看。原来分界线铁路早就没有了，上面架着高架是3号线宝山路至东宝兴路段。原来的包子店当然也早就消失了，我站在原来铁路的地方看，一晃竟半个多世纪，无限感慨，时光真如“白驹过隙”。

     铁路边上一条小马路，南边虹口区的叫新广路，北边闸北区的叫启东路。启东路上摆着许多菜摊、水鲜滩、煎饼摊、烤山芋……乱哄哄，脏兮兮，我随意荡荡，东看看西瞧瞧，走着走着，看到拐弯处一个老太摆着葱姜摊，衣衫褴褛，她伸出干枯黝黑的手，摆弄着面前葱姜，有气无力地吆喝“便宜啦，五毛钱一摊。”。我看她怪可怜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卖什么葱姜？能赚多少钱？小辈怎么不管？

     当我看着她时候，她抬起满面皱纹的老脸，象个叫化子似地恳求我买点葱，我一下子惊呆了！这不是我小时候见到的包子店，漂亮的老板娘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眼睛没变，苏北口音依旧，就是老了、干枯了、黑了。她肯定不认识我，我那时还小，但我认识她，估计她也有八九十岁了。她太可怜了！我买了她三摊葱，她颤颤巍巍用旧马夹袋给我装好，我扔下10元钱就走，她还以为我忘了找钱，用嘶哑的声音叫我停停，我早已无踪无影。

     人怎么变化这么大？那个卖葱的老太，肯定是以前包子店老板娘，小时候每天上学来回走好几次，脸都看熟了。小人记得大人，大人难辨小孩，因为小孩变化大。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变成干瘪枯瘦的老太太？唉！我自己也是近七十的老头了，她怎么会不老？

     也许某个青年是我邻居，他〔她〕小时候，我不注意他〔她〕，他〔她〕认识我，也许他〔她〕小时候看到我很潇洒、很青春，现在看我怎么变成有老人斑，头发花白的老头？这真是：

                    我在楼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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