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修改发表于2012年12月11号 14点 阅读 1676 评论12 点赞0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造反”、“破四旧”、“串联”、“夺权”......,一连串闹剧,轰轰烈烈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1967年底才平息一点。新生的“革命委员会”在“抓革命促生产”的同时,不忘将我们这些不安份的小青年收拢来“复课闹革命”。说是复课,但老师已经没有权威且心有余悸,哪敢正儿八经的上课啊,还是瞎混,不过是将“散放的羊群”圈起来罢了。
课没有复几个月,开始毕业分配了。“四个面向”的标语铺天盖地,遮盖在已经剩下不多的大字报上。工宣队主持毕业分配,分配的主要原则就是家庭出身。我父亲那时戴着几顶帽子,属于“黑五类”中最黑的一类,留在上海是无望的。在哥哥报名到崇明农场后,思来想去,还是主动报名到江西去吧。一则江西是我的祖籍所在,二则江西有大米饭吃。就这样,决定了一辈子的去向。
1968年11月10号,学校组织人敲锣打鼓的把到江西插队的通知送到家里,街道也来人了,一大篇“出身不由己,革命靠自己”的套话,灌得人晕头转向的,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和“反动”家庭决裂,在奔向光明的康庄大道呢。剩下来的时间就是准备行装。可家里已经准备不出什么了,父亲在“牛棚”里,一个月只有25元生活费,靠母亲的90多元工资,刚刚送走了哥哥,又要为我治装,还要负担祖母的生活费用,十分紧张。母亲晚上将外婆留给她的丝绵被拆开,用手一片片撕散拍松,重新絮好,再将父亲的一些旧衣物改改,12元钱买了一个帆布箱子。我到里弄加工组要了一些旧包装箱板,自己钉了一个书箱,用一块蓝布缝了一个装笛子的布套,这就是全部行装了。
1968年11月17日清早,母亲为我煮了一碗汤圆,馅是白沙糖而已,还就只有一碗,这已经是那时母亲能够给我的最好的送行饭了。我趁母亲转头时偷偷拨了几个给妹妹。吃完汤圆我推上父亲的破自行车,驼着帆布箱和包装板钉的书箱,母亲背着铺盖卷,提着网兜,网兜里装着脸盆什么的,往学校走去。一路上母亲殷殷叮咛让我鼻子有点酸酸的,但又不愿意表露出来。
由于是上海市文革期间首批大规模出发插队,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给了我们一个及其隆重及其盛大的欢送仪式,在人民广场开了个10万人的欢送大会,马天水、徐景贤等头面人物讲了话。说实在的,我根本没心思听他们讲话,只是惦记着还在北站广场上等我的母亲,思念着在“牛棚”里的父亲和在崇明的哥哥。会后,浩浩荡荡数十辆大卡车载着我们这些“插兄插妹”们,在几十万欢送的和看热闹的人们的夹道中向西,到静安寺后再返回向东,到外滩后又向北,等到北站时,已经下午一点。我们在卡车上时每人发了两个面包,可一直在北站等我的母亲,却什么都没吃。我在车驶进北站广场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那一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短发在萧瑟的秋风中有些凌乱,站在路灯柱边翘首倚望,旁边就是父亲的破自行车。
我的嗓子一下哽咽了。强忍着,我在同伴的后面下了车,将手中的面包塞给母亲,匆匆说一声:“妈妈,我走了,侬回去伐”。转身就跑进了车站。
我的车厢是六号,钻进车厢后找到座位就等开车了。站台上到处都是送行的亲友,,一片呜咽声,一片叮咛声,我却充耳不闻,只顾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突然听见车窗外有人大声叫我的小名,抬头一看,我愣住了。在“牛棚”改造的父亲,在崇明农场的哥哥,在“复课闹革命”的妹妹和母亲一起在车窗外向我挥手呢。父亲的头发全白,哥哥又黑又瘦,他们都是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啊,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列车鸣笛了,启动了,呜咽声变成嚎啕声,叮咛声变成呼喊声。列车在嚎啕和呼喊中驶出上海站。
就这样,我和800多位知青伙伴们,告别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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