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已步入老年，体力和经济都容许，有兴趣去旅游，那么，你是愿意去发现“新大陆”，还是愿意重走“长征路”呢？

    最近看到一篇短文，说到英国大作家毛姆，退休以后便开始了环球旅行，要把生平到过的地方重走一遍，最后看一看世界。文章说“大限难逃，来日无多，趁着夕照，旧地重游，借此机会把平生作一回顾，在精神上是多么丰富的享受”。我们民间也有“捡脚印”的说法，人死后，魂魄要到各处去捡拾生前的脚印，抚平痕迹。毛姆就是在不遗漏地捡回自己的脚印呀！

    我把这道选择题抛给了自己，想了又想，实在是难以取舍。因为这两者充满了同样的诱惑！

    先说“捡脚印”。我们这一代谁不是从“长征路”上走过来的呀，虽不见硝烟弥漫，但一路坎坷，刀光剑影，恰似“看不见的战线”。我们经历了困顿的煎熬，绝望的折磨；我们也品尝了胜利的甘甜，踏入新时代的喜悦。当我们重走长征路，重温漫长的一生，再次去体验一路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那会有多么的感慨和欣慰。平凡的我们却有着不平凡的一生，一路走，我们会涌起多么激荡的感情！每一程、每一站，我们都有许多回忆，即使是不那么美好的，此时此刻也化成了生命的甘泉。许多张脸、许多故事，亲情友情爱情，许多人世间的美好又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鼓舞我们走完人生。生命应该是完整的，有始有终，懵懵懂懂地来到人世，却不该糊糊涂涂地离开。住了一辈子的屋子，走也应该干干净净，包括自己的身体和环境。重走长征路捡拾旧脚印，便是负责任地给自己、给世界一个尽可能完美的交代。

      那么就去“捡脚印”吧。可是，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拓展它的高度、长度和深度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如果说年轻人手里还有大把时间，那么老人更应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了。是的，就算你这几年走在旅游的第一线，亚非拉欧，无处没有你的留影，可是和这个广袤的世界相比，还是九牛一毛哟；更何况我这样没有出过国门孤陋寡闻的人了。学过何其芳的诗《生活是多么广阔》：“去驾一只船，颠簸在波涛上； 去北极探险，去热带搜集植物，去带一个帐篷在星光下露宿……”。中学生的我曾经陶醉在这些梦里，白发苍苍的我不正该趁着手脚灵便的时候去圆一圆吗？……人生如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勇往直前，倒在前行的路上，这才是最完美最壮丽最值得称道的人生。

     纠结呀。其实这样的难题我还遇到过。比如曾经想把年轻的时候迷恋过的书再循序看一遍，看看现在又有什么别一样的感受，触摸自己的心路历程。可是往图书馆里一站，那么多的新书扑面而来，拿起来便舍不得放下。我保存了一抽屉的信札和几十本日记，想有空整理，重温旧梦，可是也因为要做的事情后浪赶前浪，根本没法停下来。越是老，就越发觉得世界的丰富多彩、绚丽多姿，就觉得哪怕有十条生命都远远不够，何况是短短一生怎能穷其美好。

      也许在余生去哪里，这是个伪问题。怀旧也好，履新也好，都是有诗的远方，都能让苟且的生命焕发青春。在新大陆，你会为发现与自己灵魂相通的地方，似曾相识而欣喜不已；而在长征路上，你又能对自己的以往有更加犀利、深刻的认识，而不是人云亦云。

     朝前走，朝后看，坚实的步伐，清澈的目光。在新大陆发现长征路，在长征路找到新大陆——这算不算一个勉强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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