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小芳（下）

（潘雪玲）

棒打鸳鸯

    正当小芳和陈哥准备谈婚论嫁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并且彻底毁灭了他们的美梦。

    那年公社分配给村里一个复旦大学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村里研究后决定把名额给小芳。陈哥和小芳都非常高兴，小芳多年的梦想总算可以实现了。但是村党支部书记是个非常左的领导，在找小芳谈话时却要她必须承诺与陈哥断绝恋爱关系后才能正式让小芳上大学，并且言明如果小芳搞阳奉阴违，那么即使她上了大学也要叫她回来的。这对小芳和陈哥来说真是当头一棒，晴天霹雳，这样的抉择太痛苦了。

    而此时小芳的爸爸也反对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堂堂的工人阶级家庭与反革命分子家庭联姻的后果会怎样，更不想让女儿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小芳在重重压力下，人也消瘦了，她泪眼对着陈哥痛苦万分无法选择，陈哥看到小芳在痛苦中挣扎，精神几乎崩溃，他不能没有小芳，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们有共同的梦想和人生价值观，曾经山盟海誓。如今书记却要棒打鸳鸯，他仰天长叹，苍天啊，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的陈哥无助地任凭眼泪淌满脸庞。看到他们如此痛苦，莺莺很想劝小芳珍惜与陈哥的恋爱关系，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上大学是小芳心中的梦，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会想到3年后的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

    陈哥经历了痛苦的思想斗争，冷静下来后作出了他人生中一次重要的决定：让小芳圆梦。为了让小芳进大学后能够跟上学习进度，陈哥还忍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和煎熬，利用晚上业余时间帮助小芳复习功课。小芳终于如愿跨进了上海复旦大学的校门，成了一名工农兵大学生。此后，他们难舍难分又偷偷见了几次面，每次离别都泪流满面恰似生死决别，但始终不敢下决心违背曾经向老书记作出的承诺。

各组家庭

    陈哥为了让小芳安心读书，把与小芳的这段恋情深深埋在心中，很快又作出了一个决定：与另外一个村的回乡女青年结了婚并有了一个女儿。

    谁知陈哥刚结婚，村里原来的党支部书记被调走了。新上任的党支部书记也是一位回乡青年比较开明，他对陈哥的才能和人品比较赏识，对陈哥和小芳的遭遇非常同情，然而陈哥已经既成事实无法挽回。他面对现实不抱怨、不气馁，继续奋斗。

    几年后，莺莺和我都相继离开了农村，莺莺被上调到工厂，由于工作出色，得到群众和组织的信任，担任了厂级领导，一直到退休。我则被上调到上海县公安局工作。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在农村搞活经济的政策下，陈哥所在的村借助地理位置的优势，村办企业发展的红红火火。村领导让他负责村里的经济工作，陈哥又一次有了施展才华的机遇，他珍惜改革开放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不负组织信任和重托，干得有声有色。在村委班子集体努力下，村的经济飞跃发展，成了区里的典型。陈哥凭着自身的努力、能力和人品，得到了大家的尊重，最让陈哥激动和引以自豪的是他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终于实现了，所以他非常珍惜，荣誉感特别强。

    改革开放让陈哥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更让他终于能抬起头来、挺直了腰杆说话做人，这是何等的扬眉吐气。如今他和村里其他人一样，退休后享受着幸福的晚年生活。其家庭虽然因为妻子从结婚开始就知道了小芳的事，难免心里有点不舒服，磕磕碰碰，但陈哥有较深的涵养功夫，惹不起躲得起从不计较，所以日子还算过的去。

    小芳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与一名中学老师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后又被学校公派去美国留学，是工农兵大学生中较早的公派生之一。随后她丈夫和儿子也一起到了美国，然而当丈夫在美国期间拿到了绿卡后却提出了离婚。小芳在举目无亲的美国与丈夫打离婚官司并争夺儿子的抚养权，为此延误了公派留学回国的期限被学校除名，党籍也没有了。当小芳处理完离婚事宜带着儿子回到国内后，进了一家工厂工作，孤儿寡母艰难生活。陈哥后来虽然知道了她的境遇很是牵挂，但也爱莫能助。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每逢过年村里领导都会把我们这些曾经担任过村干部的知青聚在一起座谈。时隔20多年，大家再次相聚在一起，来到了这片曾经留下汗水奋斗过的土地上感慨万千。陈哥作为村里的领导也一起参加并陪我们吃饭。每当此时，我和莺莺、小芳等几个坐在一起，并特意让陈哥挨着小芳坐，大家在开怀之时，总觉得小芳眉宇间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这让陈哥的内心感到有些不安。

    九年前的一天，我接到陈哥的电话，说小芳突发疾病去世了。那年她还不到60岁，儿子还没有工作。小芳追悼会那天，陈哥、莺莺和我都参加了，想到当年村里花一样的小芳如今突然永远地消失了，我们都流下了眼泪。

    谈起当年的事，陈哥感慨地说：我虽然经历坎坷，但是我从心底里感谢共产党，因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改革开放，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我现在的人生。如果能早几年改革开放就好了，如果小芳当年能放弃上大学就好了，也许她的人生悲剧就不会发生。然而，斯人已逝，人生无法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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