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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流动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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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0年07月06号 22点 阅读 7449 评论3 点赞9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过去,里弄是个开放的空间,1950年代末拆了铁门更是如此。各种营生只要是可流动的,在宽窄不一,迂回曲折的弄巷里是畅通无阻的。懋益里弄堂宽阔、地面平整、四通八达,似更为这些从业者青睐,整日里各式吆喝声此伏彼起。

       爆米花是这类营生的典范。它的爆响伴着飘香总能吸引很多人,似也没人觉得它影响休息而来驱赶,那时上中夜班白天睡觉的人不少。8分钱一次,原料自备,基本是大米、年糕片、珍珠米(玉米)“老三样”,倒入竖起的爆米器时,还要放几粒糖精片。不知是放糖贵还是糖融后会变焦,反正我没见过加糖的。爆年糕片还要加一调羹食油,也不知道什么道理。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爆米花原料由居民自备变成摊贩自带,这恐与需求下降和粮食放开有关。他们一刻不停地工作,并将爆好的米花装进大小不等的食品袋摊在地上,供居民选购。有意思的是,80年代中期“全民经商”热潮中,居委会买来爆米机,居委干部亲自上阵在懋益里弄口摆起爆米花摊,每人都穿着簇新的防护服。我母亲看见后,也忍俊不已。不过这好像没持续多久。我白天上班,休息日她们也休息,所以没看到过。

       懋益里的流动营生还有很多。现在我还想得起来的就有箍桶、修煤炉、补碗、修木器家什、磨剪刀、修棕绷等不下十来种。

       箍桶是个技术活。修桶底还好,修桶围就要应对其弧形或不规则的边势。奇怪的是,每次似都难不倒这些工匠。箍桶还是个勇气活。如修木制马桶,没有点精神状态,应该是做不下来的,而且他们不会戴上口罩干活。

       补碗包括补砂锅、补搪瓷器皿等,也是短缺年代和节俭理念的产物。类似的,我还看到过在旧牙刷柄上扎上新刷须的生意。这些营生,功夫很深,但价格不会很贵。否则人家也不会拿出来修理。

       修棕绷揽活不易,一旦揽下修个半天一天是常事,有时甚至一天还修不好,相对来说收费也高一些。它的吆喝声“坏脱额棕绷修伐,坏脱额藤绷修伐”两句循环往复。1970年代我家那只红木棕绷是不得已才修的。当棕匠撬起绷边条木时,老父心痛得眼泪快出来了。

       相对来说,懋益里磨剪刀的生意差点。居民更青睐于新昌路上推小车的那位磨剪刀小师傅。他可以在这条马路上随意摆摊,每次周围都围了一大群男人闲聊,但却从来不进里弄。有次他边干活边对人说,有人会混在人群中记录他磨了多少刀。我大了才明白,这应该是与税收有关的事。

       炉匠是矮个、谢顶的中年人,叫他“小炉匠”也很贴切。那时烧煤球炉,炉芯锥形,规制不一,炉匠正好大显身手。后来烧煤饼炉,无论买炉或修炉都去定点的店摊了,记得山海关路慈溪路口就有一家。“史无前例”开始后不久,有次炉匠戴起了“造反”袖标,显得精神抖擞,逢人便说他们也成立组织了,而且人很多。那是一个群众组织林立的年月。据说拾荒者也有组织,人称“垃革会”。

       最让我难忘的是有一次看到了馄饨担。以前只是听说,这次是亲眼见到它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就此一次,印象特别深刻。

       记得一位老者挑着馄饨担,一个女孩在他前面打着竹板,走着屈腿的碎步,有点像表演凤阳花鼓。那天是中午,他们从山海关路进来,慢慢移进我家所在的那条宽窄适中的弄堂。恰好23、27号里有两个加工组,女工听说有馄饨担来,纷纷掏钱。老者放下担子,开始制作。不一会儿一碗碗冒着热气和葱香的迷你馄饨,由女孩传递到女工手中,她们在“鲜鲜”的啧啧声中过了一把馄饨瘾。应该说,她们也好久没尝到馄饨担了。

       正是有这么一次眼见,1980年代读到陆文夫小说《小贩世家》才有了对馄饨担的些许感性认识。不过,他对馄饨担的描述更加细腻真切。他是这样写的:馄饨担“本身是那么精致、小巧,有碗橱、有水缸、有柴房、有利用余热的汤罐、有放置油盐佐料的地方,简直是一座微型的活动厨房,如果在飞机上设计一个餐厅,它都有参考的价值”。

       真让人在心酸之余拍案叫绝!

       离开懋益里、远离里弄市井30多年了。这些穿梭在弄堂毛细血管中的流动营生,虽不敢说已全部消失,但绝大多数应该退出了历史舞台。毕竟时代在进步,生活在提高,理念在变化,为之服务的营生也或迟或早要与之适应。当然,现在懋益里和其他一些石库门里弄也将没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是,只要人们有需求,这些有着顽强生命力的营生也会以新的形态出现在人们面前,这也是毫无疑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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