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街边“提篮小卖”

周紫燕

    都说后疫情时代，催生地摊经济。眼见为实，选择梅雨间隙的一个晚上，我兴致勃勃赶往一家大型商场，欲亲身感受这夜市的气氛、风光。

    来到广场，统一搭建的粉色帐蓬下，各色摊位摆得挨挨挤挤；明亮灯光下，食品、服装、玩具等琳琅满目。也许是周末，也许是气候凉爽，也许似我一样要凑个热闹，今天来逛夜市的人还真不少。“提篮小卖哎，拾煤渣……”耳熟能详的京剧唱词灌入耳中，不由得循声前往。哦！是一地摊上的扩音机在播放此曲，而卖主竟是一个八、九岁可爱小女孩，正用稚嫩的嗓音在向人招呼：“卖长毛绒玩具哦……”这情景似曾相识，令我怦然心动，顿生好奇。见我笑盈盈地注视着小女孩，站在其身后的年轻男子主动向我解释。放暑假了，为让女儿参加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全家商量后，把从未玩过的十多个长毛绒玩具摆摊作义卖，一来让她练练胆子，二来培养爱心，懂得帮助别人。我夸奖年轻的父亲做得对，爱抚地摸着女孩的头：“宝贝，奶奶祝你生意兴隆，心想事成！”

    眼前的这一幕，不禁勾起我十岁时也曾“提篮小卖”的往事。那天傍晚，母亲下班回家就急着把已发酵的面团，在桌板上使劲揉捏、搓团，奶奶也在一旁搭手。正在做作业的我很奇怪，难道今天母亲要给我们做好吃的？母亲在镇商店食堂工作，起早摸黑的很辛苦，家中的三顿饭菜都是奶奶做的。那时正是自然灾害时期，粮食严重紧缺，我们从来吃不到白米的饭、粥，而菜粥、麦片粥、麦头饭、山芋干汤、南瓜面条等是常吃的主食。大平底铁锅里的饼已煎熟，发出滋滋的声响，溢出阵阵焦糖和面香合在一起的诱人香味，想到马上可以尝美食了，禁不住咽口水。“姆妈，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快把功课做好！等一会帮姆妈到茶馆店去卖脱糖果饼”。大失所望，好东西不是自家吃的。“我不去，太难为情了”。“阿囡，姆妈是上班的人，不可以去卖的。只有侬去，乖，听闲话！”说话间，已把二十来个热滋热烫的糖果饼放进一个扁形的籐篮中，蒙上一块白色纱布，另加一只放些零钱的搪瓷茶杯。“侬喊，覅粮票糖果饼吃伐，一角两分一只。记牢，在说书辰光不可以喊的，否则要拨人家要赶出去的。”见没有商量余地，我只得挽起篮子，由奶奶陪着来到南街的茶馆。这是镇上最具人气的夜生活场所。时至初夏，气温适宜，排门板齐刷刷地竖在一旁，敞开式的店内十几张八仙桌，围坐着来自本镇及周边的茶客，他们手端茶盅，边津津有味地品着香茗，边入神地欣赏着台上评弹演员的说书、弹唱。我听母亲的话，怯生生地提篮站在上街沿。有爷叔见状，问卖什么？我走近，轻声答“爷叔，覅粮票糖果饼，一角两分一只”。“覅粮票，来一只！”开张的喜悦，驱散了拘谨。中场休息，我赶紧提篮走进书场内，一声叫卖，好几位茶客都在掏钱。“味道不错，还温热的”，口口相传的广告效应，仅一小时左右二十只糖果饼一卖而空。

    空篮回家，母亲很高兴。清点钞票，还一分不差。母亲告诉我，爷娘工资小，屋里人道多，开销不够啊！没办法，让你帮助赚点小钞票。做饼卖的是不凭票的高价油、糖和面粉，一只饼可以赚3分钱，积少成多也好的。你早点睏觉，明朝帮姆妈卖油条。哦！原来我还要赶早市卖油条。

    第二天清晨，尚在梦乡中就被奶奶摇醒催起。睡眼朦胧中，挽上一篮刚煎好的金黄色油条，赶到平桥头。这里是镇上早集市的中心。凌晨，来自周边的农民担着自种的蔬果来卖掉，再买些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赶回生产队里出工，所以早市买卖也仅两个小时左右。黑幕中，我站在一盏微弱泛黄的路灯下，加入了街道两侧的摆摊行列。油条的喷喷香味，吸引了路人。听到“油条覅粮票，一角五分一根”，几个人同时围上来买，有的要找零钱，弄得我一时手忙脚乱，但是看到卖得快，可开心啊！同样是旗开得胜，二十根油条在落市前卖光。然而，回家清点钞票发现缺了一角五分，就是一根油条钱。我急得哭了，脑子里反复回忆此前买卖的情景，终于想到一可疑人系理发店的中年男子，他犹豫不决站在我身旁好久，对！后来拿了油条却没付钱。母亲宽慰我:这钱算了，姆妈和他在一个商业单位工作，说穿了大家难为情。以后注意，先收钞票，再拨东西。

    从此连续一月有余，母女同心，早起晚睡，做糖果饼、油条卖，努力挣点辛苦钱贴补家用，算算也有近50元，是母亲约两个月的工资呢！

    “提篮小卖哎，拾煤渣……”熟悉的唱句又在重复播放，眼前的地摊小女孩，当年10岁我的提篮小卖，广场夜市以及受疫情影响的众多摆摊人，虽然时代不同，摆摊目的有别，但都是值得社会尊重和支持的。这里有人间爱心的涌动，这里有自立更生精神的闪烁，这里有共克时艰、共渡难关的坚强，这里有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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