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二孩时代（四）

王雅萍

       那已是20年前的事了。结婚不久，蜜月刚过，她便怀上了孩子。人们都说，这叫“坐上喜”。公公婆婆不知有多高兴了，公公总是张罗着买鱼买肉，婆婆总是给她做好吃的，隔三差五地送过来。还要她当完成任务一样地吃，千万别亏待了他们的大孙子。她心里直犯嘀咕：就那么肯定是孙子啊？如果是孙女儿呢？但嘴里不敢说，怕扫了他们的兴。六个月后，肚子便明显地隆起了，人们见她那挺着大肚子的样子，便说“那是生男孩的相。”公公婆婆更是喜出望外，鱼肉虾蛋送得更起劲了。

       伴着剧烈的疼痛，孩子呱呱坠地。

       “女孩。”医生说。

       她简直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女孩也好，只是女孩长大后要吃这么大的苦。”她这么想着，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好像已过了好长的时间，对了，一个大白天都快过去了。女儿是早晨生的，她的临床刚巧是她公婆的邻居，她生了个儿子，比她的女儿还晚了两个多小时，可她的家人都络绎不绝地赶来看望，而她却还是孤身独影。怪只怪这个女儿来得太急，比预产期提早了十多天，单位派老公出差去了。还在分娩阵痛的时候，她就请临床的家人捎个信儿给自己的公婆，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身影。

       邻床的公婆又乐颠乐颠地来了，这回炖了鸡汤，蒸了鲑鱼，炒了白菜肉丝······又是汤锅，又是蒸锅的，就差没把家里的厨房搬来了。一阵忙乎过后，儿媳悠悠地品尝起他们的美味佳肴了，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她。他们上午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注意到她，这时才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张家媳妇啊，想不到我们两家在小区是邻居，生个孩子住医院，还做邻居，真是有缘啊！”

       “大伯大妈好！”她去公婆家时，经常碰到他们，很熟悉的。

       “你这个公爹啊，真那个啥······”邻居婆婆欲言又止。

       “怎么啦？”她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迟迟不见公婆面，她心里多少有几分猜测，猜测与实际有多大距离，她很想知道，却又很怕知道。此刻，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那样，想挡挡不住，想逃逃不掉，只能听任它倾盆而下。

       “听说你在医院里快生了，可把他忙坏了，鸡鸭鱼肉买了一大堆，像办大喜事一样；你婆婆也忙着做，做好以后，装得妥妥帖帖。你公公提了一大袋子好吃的，你婆婆还端了一锅子汤，两人急急往医院送呢。走半道，听说你生了个女儿，你公公一转身就往回走，你婆婆怎么也叫不住他，只好跟着他往回去了。你这个公爹，咋这样呢······”

       她只觉得瓢泼大雨好像还夹着冰雹，劈头盖脑地向她砸来，她差点儿没晕过去。幸好躺在床上，她把脸一扭，面朝墙壁，任凭眼泪哗哗地流。

       病房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老头也忒封建了，都啥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

       “现在是独生子女时代，男孩女孩一样宝贝，这老头真想不明白，如果都像他那样，都想要男孩，即便他有了孙子，以后上哪儿讨老婆去？”

       “嗨！就因为是独生子女时代，更在乎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孩时代，生个女孩有什么关系，可以再生嘛，现在可是一点余地都没有啊······”

       “张家媳妇啊，别理他，男孩女孩一个样，你把女孩当作男孩养，保管以后比男孩还出息！”

       这话她听得进，生男生女，她说了不算，但是要把女儿培养得比男孩更出色，这是她可以努力的。她暗暗下了决心，等她的女儿出人头地的时候，再与公婆理论。

       老公一回来就去医院看望她，看得出他既不兴奋也不激动，骨子里是失望的表情。这让她有些愤懑。他恨什么？难道生女孩是她的错？现代医学证明：生男生女由Y决定，拿X兴师问罪，还是不是男人啊？

       她愤懑了很久，也抑郁了很久。直到女儿的脸上笑开了花，才把老公逗乐了。从此老公可把女儿当作心肝宝贝了。

       女儿和爷爷奶奶还真亲，成天缠着爷爷奶奶，小嘴也真甜，逗得爷爷奶奶心里总是喜滋滋的。上学后，女儿门门功课都优秀，在左邻右舍的孩子中总是拔得头筹，可为爷爷奶奶脸上增光添彩了。尤其是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连爷爷奶奶都在小区里出了名，那些日子，邻居们张口闭口就说“老张家的那个孙女啊，可是中状元啦！······”

       这些事儿，她当大姐的当年倒是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妹子的老公家是单传，就指望她生个儿子。知道她生了女儿，婆婆小姑也不去照顾，还是他们家姐妹仨轮流帮的忙。只是那是个独生子女时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谁也没往心里去，更没有她这样的切肤之痛。现在听来倒是对妹妹泛起一阵深深的同情，而对妹夫则腾起一股闷闷的不满。这生儿生女是两口子能定的事儿吗？为什么非往自己的老婆身上压。当年给妹子带来这么大的压力还不够，现在还要往她身上压，她能承受得起吗？但看到秀芳黏黏糊糊的样子，她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家里的大事儿。咱家的事儿比起人家的事儿，实在不是大事儿了。于是她对秀芳说“你放心走吧，我这身子骨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大姐，我就担心你的身体。”秀芳总感到很羞愧。

       “没事儿了，这些日子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接下来，我能撑得住。”她捶捶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把秀芳也逗乐了。

       岚岚听说了小姨要走的事儿，感觉就像爹妈还想要给她生个小弟弟那么搞笑。当然她笑不出来，她正挺着个大肚子，已步履蹒跚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妈，这可咋办？”

       她倒在这杂乱无章中冷静了下来，“别担心，我这不已歇了4个多月了嘛，那把老骨头也该长结实了。你不放心的话，给我去保姆介绍所找个帮手······”

       秀芳走了。她挺了挺腰板，又忙乎起来，岚岚找了一位阿姨做她的帮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依然有她来指挥，只是那些重体力活儿，那些容易损伤腰椎的活儿，都由帮手包了，而她的大厨手艺又能尽情发挥，一家人照样其乐融融。

    注：图片源自网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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