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二孩时代（七）

王雅萍

       夜，万籁俱寂。奇奇在她身边翻了个身，她本能地伸出手臂，把被子掖了掖。她怕孙子把被子掀掉，着了凉，又是喷嚏，又是咳嗽，弄得不好还喘了起来，那得去医院雾化，麻烦就大了。

       奇奇一骨碌爬了起来，坐在那里“呜呜”地哭，这下把她的睡意全赶跑了，“怎么啦，奇奇。”

       “出去，出去，我要出去！”奇奇没头没脑地哭喊着。

       她摁了一下电子钟，闪出了一道荧光，“这才两点多钟，怎么能出去啊，我的宝贝。”

       “出去！出去！”奇奇蛮不讲理，哭喊一声比一声响，对门睡着儿子儿媳，她又怕奇奇的哭声把他们吵醒，他们可都是要上班的人，不能影响了他们的休息。于是她抱紧了孙子，悄声对他说“不哭，不喊，奶奶带你出去。”

       奇奇这才平静下来。她给孩子穿好了衣服，想着这半夜三更的，外面恐怕更凉一些，又给他裹上一条小毯子，这才蹑手蹑脚地抱着他下了楼。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一段时间奇奇总是深更半夜地闹着出去，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她很担心孩子身体有什么不适，看来要跟她妈妈说说了，这事儿恐怕耽搁不起。

       奶奶抱着奇奇不知在小区里兜了多少圈，奇奇则越兜越兴奋。两只眼睛就像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怎么也不肯闭起来。直到天际出现了鱼肚白，他才耷拉下脑袋，伏在奶奶的肩头睡着了。奶奶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了家。

       房间里静静的，奇奇睡得很熟，奶奶则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索性走进厨房，做起了早点。他们家的早点也很讲究，不仅要有中西式点心，还要炒上几个时鲜的热炒，这对一般的家庭来说，简直有些不可想象，而对她说，那只是举手之劳，她的麻利劲儿无时不刻地在显摆她这方面的特别才能。

       那天，儿媳也起得特别早，不知是不是她抱孙子回来时的动静惊醒了她，那也实在是无奈的事儿。儿媳洗漱完毕，用完早餐，还有时间在客厅里静静地坐一会儿，这倒是自从有了奇奇以后不大有的休闲时光，她也在客厅里坐了下来，把奇奇闹夜的事儿跟儿媳说了，她希望儿媳能去咨询一下，寻求解决的办法。谁知儿媳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冲着她，甩出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是睡错了床吧？”

       什么？睡错了床？有这么磕碜人的吗？她感觉像被蝎子蜇了一样，正想要她说个明白。儿媳的手机铃声响了，“妈，我得走了，回头再说。”

       这算什么话，谁睡错了床？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带孩子，我才顾不得老公还在上班也需要关心，千里迢迢来到上海，总想着你们更需要照顾。想到老公，想到自己温暖的小窝，禁不住泪水涟涟。她倒好，竟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谁要是被说上这句话，这辈子都别想翻身！现在的年轻人啊，口无遮拦，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她越想越生气。都说世界上婆媳是一对天敌，她就是不信，她倒是很想以自己的努力来破了这个咒语，让人们看看她们这对婆媳比母女还亲呢。但还是经不住天长日久，日积月累的厮磨，其实那些磕磕碰碰的小事儿都算不得什么，她不是拘泥于小事的人，那些小事就像过眼云烟，一转眼就过去了，她从来不放在心上。但今天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她们什么时候积怨了？曾经那么对路的一对婆媳，不仅脾气性格差不离，长得也有几分像。她第一次到阜新的时候，她带着她一起去逛街，街头每每碰到熟人总要问。

       “她是谁？”

       “是我闺女呗！”

       “你啥时候又有了个闺女？”

       “我为啥就不能有个闺女？”

       “嗨，还真像！”

       “哈哈哈哈······”

       她就把她当闺女啦，这辈子没有闺女，儿媳就是闺女啦！她心里甭提有多甜蜜了。都说婆媳关系难处，她还不信这个劲儿。俗话说“若要好，老敬小。”做长辈的，凡事都让着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恐怕还是那一次吧，她不小心把她儿子摔下了床，她故意地将她儿子踹下了床。从那以后，她的心里便起了疙瘩。她越是小心翼翼，她越是口无遮拦，今天居然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孙子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稍不如意，便大发雷霆，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儿媳脱口而出“都是奶奶惯坏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

       “我看那是基因遗传。”儿子在一旁调侃。

       “遗传了谁的？他像谁？”儿媳紧追不舍。

       “当然是你的呗，像火爆辣椒一样，说炸就炸。”

       “那你就离远点。”

       “炸过的辣椒才香呢，我喜欢。”他俩倒说说笑笑过去了，她的心里可过不去，辛辛苦苦一年半了，最后落下的是埋怨。这下好了，孙子的所有毛病都是她的错。所以当孙子开始闹夜的时候，她都没敢说，她以为这是一次偶然现象，自己熬个夜也就过去了。谁知这孩子便习惯成自然，三天两头地闹，她有点顶不住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对孩子的担心，于是对她说了，得到的却是如此不堪入耳的话语。这一次非得让她说说清楚。

       吃晚饭的时候，她才知道儿媳加班，要晚些回来。

       吃过晚饭，奇奇的常规节目是由爸爸开车，妈妈抱着他，去马路上兜风，看看灯光璀璨的夜景。妈妈没回家，只能由奶奶抱着了。

       她想把早晨的事跟儿子说说，但她不愿意让儿子为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播着一档育儿节目，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孙子正开心地与她闹着玩呢。突然，那几个字如雷贯耳“这就是睡错了床！”主持人一言九鼎，其他人一阵哄笑。

       “什么睡错了床？育儿节目还讲睡错床的事儿？”她吃惊地对儿子嚷嚷。

       儿子看着她那么紧张的样子，轻松地笑道“妈，你想到哪儿去了。诺，你再好好听听。”节目中讨论正在深入，她这才竖起耳朵仔细听。原来，现代育儿强调孩子生下来要跟妈妈睡，因为妈妈是孩子的最亲。如果跟奶奶睡，孩子的心理就会处于一种矛盾状态。妈妈最亲吗？他最需要安全感的时候，却见不到妈妈。奶奶最亲吗？奶奶毕竟不是妈妈。这让孩子很痛苦，他以为妈妈不喜欢他，当然他更怕再失去奶奶。这样她一方面离不开奶奶，一方面又要与奶奶抗争，于是就作天作地······她听着听着，好像觉得有点道理，至少奇奇的情况与他们分析得有点像。好像又觉得没有道理，以前的孩子，奶奶外婆带大的多的是，哪有那么多讲究，不也都长大了吗？当然，现在科学发达了，研究深入了，孩子跟谁睡都要讨论得这么神乎其神，争论得还很激烈。她倒很想把奇奇的情况也拿出去让大伙儿讨论讨论，为她指点迷津。只是奇奇在一边吵得不可开交，他哪里能容得奶奶有半点儿分心，只许奶奶围着他转，奶奶毫无办法。

       只是奶奶忽然觉得心定气闲，原来“睡错床”是这么回事儿，差点儿错怪了儿媳。怪只怪自己这两年忙着带孙子，报纸电视不看，新闻广播不听，人家早已不绝于耳的事，自己竟然闻所未闻。“睡错床”这一事儿的骤然嬗变，让她有了“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注：图片源自网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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