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唐山大地震救援

文/邱子伟

上：作者在铁路展馆留影

  七十年代初,我从一名浙江嘉善县的知青进入上海铁路局松江站,成为一名铁路工人,不久又入了党,担任了松江站团委书记。铁路是一个半军事化企业,一切行动听指挥。1976年7月28日凌晨,唐山发生了惊世大地震,城市倾刻夷为平地。灾情就是命令,当时,有数十万受灾伤员要疏散抢救,8月底,站领导找我严肃地说:“党组织对你十分信任,派你去参加唐山救援,今晚必须出发。”此时,正碰上我国庆节准备结婚,未婚妻得知消息,支持我推迟婚期,并帮我购买了饭盒等生活用品。当晚,我在老北站踏上救援列车,车上同去救援的有15名乘务员,我们的任务是:一路上,停靠沿线有关城市,先将前期从唐山地震中抢救出来,在各地经医治后的伤员接上车送回家乡。然后,再把唐山的伤员接出来,送到周边城市的医院救治。

  我们这趟特殊救援专列,由铁道部直接部署,一路亮绿灯。清晨,列车到了徐州,站台上经医治过的伤员早已在等候,我们很快把他们接上车,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只草绿色军用帆布包和铝制水壶,包内有两包压缩饼干和生活用品每人还发了5元人民币及5斤全国粮票。车厢内只有轻声交谈,听不到哭泣,气氛严慎而有序。下午,列车途经济南站,又接上来不少治疗后的伤员。列车上,我们免费向他们供应稀饭、馒头、鸡蛋及蔬菜,这在那个年代实属不易。

  我们车厢上来了50多名伤员,在与他们的交谈中,至今有两人难以忘怀:一位刚生下儿子才10天的孕妇,丈夫遇难,自己压在房子下被解放军抢救出来,儿子又在医院里平安降生,取名新生,这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还有一对弟兄,哥哥11岁,弟弟7岁。地震发生在凌晨,正好哥哥起来小便,当看到空中强烈刺眼的闪光伴随房屋巨震的一瞬间,他抱起熟睡的弟弟,从二楼跳了下去,虽遭骨折之痛,但保住了性命。可父母等七位亲人,在这次地震中全部遇难,他俩便成了孤儿。列车驶入天津,铁路两侧的防震简易窝棚多了起来。列车进入滦县后,只能以每小时5公里限速通过铁路大桥。

  唐山9月初,天气还很炎热。虽经全力消毒,空气中仍散发着阵阵腐臭味。眼前,唐山这座1882年建造的中国第一座火车站,在地震中已倒坍。原址废墟上临时搭建的车站,为防雨防余震,用砖块砌成一米高矮墙,竹木作支架,辅上黑色的油布。不远处的铁轨上,停靠一列深绿色发电机车,临时向车站及周边地区输送电力。在那里工作的铁路职工,虽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自觉坚守岗位,安全有序地接送每趟救灾专列。

  我向车站周边望去,成片残墙断壁的废墟望不到头,不远处一幢混凝土整体浇铸结构的高楼已成半截,墙上贴着公安部门的治安公告。当时仍有余震发生,还不时下起细雨。有不少军用帐篷,既作为供应救灾物资的临时商店,也居住着不少受灾同胞。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踏进临时商店时,感到简易房突然摇晃起来,我急忙退了出去。待恢复平静,我又走了进去。地震后,水污染十分严重,食用水全靠外地运来计划供应。晚上,我们睡在列车上,因蚊虫叮咬且余震常被惊醒。

  几天后,我们接走一批伤员离开唐山,列车到达济南车站的那天晚上,我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车站广播里传来一阵哀乐声,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原本安静有序的伤员队伍中,传出了阵阵哭泣声。回到松江后,我看到了弟弟为我用农船从西塘老家运来的结婚家具,一股暖流顿时消除了我一路的疲劳。当时,有十余万伤员要转运,铁道部先后组织开行了159列抢救伤员的列车,我们是其中的一列。

  不久前,我作为党员志愿者,为我们社区居委会的党员,上了一次弘扬抗震精神的党课,叙述中,那救援列车的隆隆声犹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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