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公   粮

唐德华

    提及“送公粮”，浮现在人们脑海的多是过去农民赶着满载粮食的大车或开着拖拉机往国家粮库送粮的场景。我曾参加过用爬犁作工具，人拉爬犁送公粮的劳动。这可是件新鲜事，听我慢慢道来。
    那是1969年的冬天，我们机炮连刚结束戍边备战从珍宝岛前线三岔路营地回来，驻扎在33团11连休整。一天，接到团部通知，要求我连干部战士拉爬犁送公粮。以前都是由团运输连用汽车运粮，为什么这次要人工运送？原来这是为落实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指示精神，保证粮食安全。我团离中苏边境仅几十公里，储存大批粮食不妥当，需及时转移到内地存放。11连是离粮库较近的连队，时间紧、任务重且汽油供应紧张，上级要求采用人力畜力抓紧运送公粮，这也是对我们战斗力的一次检验。
    团部一声令下，各连立即行动。我们机炮连共有四个排，一、二、三排是男排，四排为女排。这次送公粮以连为单位，集中统一行动。具体是两人一组，老少搭配负责一个爬犁。我们连部班随连长、指导员行动，三排有拉炮车的马匹正好派上用场。全连人拉马驮，浩浩荡荡向迎春粮库进发。
    11连的晒场离迎春粮库足足有十里路，中间要经过团部。团部地势较高，建在漫岗坡上，从11连过去基本都是上坡。粮库则在团部的东南方向。来回送一趟粮要一个多小时。彼时已是隆冬季节，气温在零下一二十度，下过几场雪后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公路上的积雪已被碾压成冰，一个爬犁装二百斤粮食，两人拉真有点费劲。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多拉快跑，坚决按时完成送公粮任务。女排几个十六七岁的上海知青，下乡不到一年，她们也与老职工、老知青结对，加入送粮队伍。
    刚开始，大家兴致很高，你追我赶，一路欢笑。冬天刮西北风，去时虽是上坡，但风推着人走，感觉轻松不少。回来尽管是空手，但顶风逆行，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们只能低着头、弓着腰，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北大荒的冬季，下午3点多太阳就落山了。刚送完两趟，天色渐暗，第三趟送完已到饭点。长途跋涉，帽子外套挂着白霜，里面衣服被汗水浸湿，加之肚子也早已空空，寒风中的我们直打哆嗦，只盼着早点完成任务好下班，能回屋暖暖身子，吃口热乎饭，但见连长、指导员和大家一样低头拉着爬犁，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样子，战士们也自觉加快步伐。
    不一会，天完全黑了，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偶然有辆汽车开着大灯呼啸而过，路面在灯光照射下，流雪随风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来回乱窜。迎春林业局一辆满载原木的大挂车开足马力从身边驶过时，我突然想起那年夏天发生的一起事故。农历月末的晚上，通往迎春机械厂的公路上，人们和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回家。农场的公路没有路灯，漆黑一片。一辆满载木材的卡车急驶而来，车开着大灯，行人的眼睛被晃得什么也看不清。卡车与骑车人交汇的一刹那，悲剧发生了。原来车上装载的木材有一块横了过来，像刀割韭菜一样，把骑车人纷纷击倒在地……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立即向连长建议，看到汽车驶来尽量靠边走，以防意外。连长觉得有道理，采纳了我的建议，马上传令到各排。
    走到最后，也许是冻得有些麻木了，感觉风好像小了些，空气中弥漫着极细的雪籽，打在脸上冰凉冰凉。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步履蹒跚，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直到晚上7点多送完第四趟时，传来连长的命令，让大家加加油，再运最后一趟，干完就吃饭。大家精神为之一振，拿出最后的力气，咬牙送完最后一趟公粮。
回到连队食堂，已是晚上9点多钟。食堂改善伙食，增加了大伙爱吃的白菜猪肉炖粉条。大家狼吞虎咽，饭菜很快一扫而光。这顿饭是我记忆中下乡以来最可口的一顿饭。拉爬犁送公粮是我下乡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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