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朋友聊起了“老人”的话题，一致的看法是：老人要有“清爽相”。想想也是的，人老了，无论是容颜，还是生理和心理的指标，都是每况愈下；精力不支，对自己的打理往往就疏懒了。时光无情，不少人年轻时的酷、潇洒、不拘小节，到老都变成了邋遢、窝囊、狼藉，尤其男同胞，不光对不起自己，更是对不起“观众”。所以，再“德高”、再“望重”，如果没有一副清爽的仪表，实在是让人“尊”不起，“敬”不起，更加“爱”不起了。

        但是今天我想起的是，老人还要有一种“清爽”，那就是表情的清爽，神态的清爽。前几年去世的文学大师、翻译巨匠杨绛老师，她是大学者钱钟书的夫人，是千千万万读者尊敬的老太太。在她百岁华诞时，许多报纸刊载了祝贺的文章，一致的看法：杨绛老师让人看一眼就终生难忘的是那清澈的眼神、清爽的神情。老人的眼珠本该是浑浊的、神情本该是呆滞的，可杨绛却反其道而行之了。神情怎么算“清爽”呢？大概指的是很单纯、很淡定、很温暖，没有那种很晦涩、很暧昧、很沉重的东西吧。

       其实不光是名人，许多平凡的老人从仪表到神情也是非常清爽的。我有好几位网友，比我年长许多，给我的第一眼印象就是“清爽”。他们不管是提及自己的过去，还是点评现实，语调总是那么温和，神情都是那样从容，不愠不火，漫长的岁月熬出了淡定。

      人是“赤条条”来的，后来就不断做加法，从身体到灵魂不断承载新的内容。从神情上来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丰富、越来越隐晦、越来越沉重了；这就有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说。可是老了以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切都看淡了，看透了，看破了：人性是不断循环，历史是不断重复，太阳底下没有新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于是他们就开始了减法，少了大喜大悲，少了欲望欲念，总是含着微笑宽容地俯瞰人生。灵魂的清爽带来了神情的清爽，才能“赤条条”去呀。

      可是我也看到过有些老人，前半辈子受过太多的苦难、冤屈，后半辈子还在承受着新的不平，至今无法释怀。所以他们的神情无法清爽，而是充满了委屈、恼怒、嫉恨和愤怒。我同情他们，可还是觉得别把这些负面的东西整日放在心上，挂在脸上。历史上有不少黑暗的年代，谁撞着谁倒霉；然而在任何年代，人们还是要去寻觅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不能陷于黑暗而无法自拔。何况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既有不确定性、更有希望的社会；全球的文明互相渗透，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长寿”的后果之一便是谁的身上没有几个枪眼、谁的灵魂里没有几处伤疤呀，就说杨绛老师，解放后一次次被她戏称为“洗澡”的运动，一次次被冲击，最不幸的是爱女和丈夫接连先她而去，她就这样“孤独而不寂寞”地生活到了105岁。一切凄凉，一切悲苦，天大的灾难，都是能被时间过滤掉的，我们真没有理由不让自己清爽起来！

      最鄙视一些腐败分子，年岁越高，越不清爽。他们可以西装革履，气度非凡，可是仔细瞅瞅他们的神情，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浑浊。他们目光游移，表情阴郁，笑容尴尬，语言干瘪。他们“官模官样”，欲望的烈火却在灵魂里熊熊燃烧，怎么清爽得起来呢？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这是杨绛翻译英国诗人兰德诗作《生与死》中的几句话，烤着“生命之火”取暖，这是她的“老太之道”，也许是老人家“清爽”的“不二法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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