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香岛（二）

王雅萍

       从这以后，他总是和她做搭子。他挖的时候，她挑；他挑的时候，她挖。只是她挑的时候，他总是象征性地挖两锹，没有多少，就让她挑走，惹得人家老说她挑肥拣瘦，肩上的担子太轻巧；而他挑的时候，他总要猛挖几锹，把簸箕都堆得高高的了，她也就是挖两锹意思意思了。她知道他这是照顾她，怕她累着了。可她是一个要强的姑娘，一个心气很高的姑娘，她不想总让人照顾着，想以自己的努力在这里立足，自己的工作量至少得和女知青们差不多。他这么照顾着自己，不仅让自己心里很不安，闲言碎语也跟着来了。

       “孟虎看上丁香了吧，所以才这么护着她。”

       “这么说，以后要养她一辈子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最受不了的是那些鄙视她的眼光，好像她是只贪图安逸的可怜虫，离了孟虎，她就活不了，这是最伤她自尊心的。不过孟虎也太过份了，他这么做，明摆着让人家说三道四。何况，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来自孟虎的压力，这家伙总是虎头虎脑虎虎生威的，一想到他那样子，她便有些胆战心惊，她想躲避他。

       那一天出工，她去得特别早，出工的号子还没有吹响，她就去了。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她奇怪怎么还有比她早的。走近了才看清，原来也是他们连队的胡联，他是个瘦瘦弱弱的男青年，欣长的个头，白净的脸颊，笔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镜，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书生。嗯，干这个活，他哪里比得上孟虎，她竟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胡联，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昨晚，我把挖泥锹换了个把，原来那把太弯了，甩泥时使不上劲。换上的把，我又怕太直了，也许更不好使，想试试看，如果不行，我还带着一根呢。”

       “锹把还有讲究啊？”

       “那当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干活的工具很关键，不会拾掇工具，累死也活该。”这时他已试过，换过把后果然好使很多。

       丁香顿时来了兴趣，她看看自己的锹把，或许是这些锹把干得有年头了，像人一样地累弯了腰。她连忙拿过去“把你带来的那根新把，换在我的锹头上行吗？”

       “嗨，你这把锹，锈巴拉唧的，都这么老厚了，光这个锹头就够沉的，你看我的。”

       丁香接过胡联的铁锹，果然铮亮铮亮的，锹面薄得像把锋利的刀，轻巧极了。挖泥就像切豆腐似的，“嚓嚓”两下，一大块泥就贴在锹面上了，用力一甩，还真不费劲儿。

       “你拿着用吧，我把你的锹拾掇一下。”

       丁香也不知道他怎么拾掇，在她的心目中，这种敲敲打打收拾工具的事儿都是男青年的强项，自己插不上手，随他去摆弄吧。她有了胡联借给她的这把得心应手的锹，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天他俩搭档，丁香感觉特别的顺心。胡联把簸箕也收拾过了，减少了簸箕自重的分量，她挑得好像比平时多得多，反正看上去与别人没什么两样了，而她并没有感觉在拼命，心情也特别好。这一天，她干得酣畅淋漓，虽然出了很多汗，当然也累一些，但心里没有负担，很轻松的。她觉得别人没有了鄙视的眼光，倒有了惊讶的表情。她倒是昂首挺胸，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

       孟虎也看见了她和他成了搭档，一股无名之火冒了上来。

       孟虎和胡联是一个学校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说是爹妈的问题吧，他俩的名字，让那些喜欢给别人起绰号的同学，毫不费力顺口就叫他“猛虎”，叫他“狐狸”。老师还说“真像！”他，虎头虎脑，虎里虎气，小名就叫“虎子”，加上尊姓，又用方言，还真朗朗上口；他，虽说瘦弱一点，但十分机灵，聪明过人，方言里他的名字与“狐狸”还真发同样的音。于是在班里，他俩成了特别有趣的一对。

       他不仅长得高大威猛，也喜欢舞刀弄剑，冲冲杀杀，同学们一起玩“捉人”的游戏，他总会像猛虎下山般地冲将过来，用他的话说“杀他个片甲不留！”可每每胡联总能逃脱。他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逃脱的，莫非他有什么轻功夫？莫非他能隐身？同学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总是当老鹰，他总是做小鸡。他这只老鹰总是捉不住他这只小鸡。同学们尖叫着，欢呼着，起哄着，真让他发急，便赌气地说“不玩了！”

       “那咱俩换换？”胡联挑逗他。

       “换就换，我就不信小鸡能把老鹰捉住。”他赌气地站到最后一个，同学们自然欢呼声如潮涌一般。

       鸡群的尾部拖了只大老虎，那显然是不合适的，尽管他迅猛如虎，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把他逮住了。他一直都没闹明白，他真比他跑得快？

       孟虎对胡联闹不明白的事儿越来越多，他从一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到逐渐地对他刮目相看。哦，在学校里可不以冲杀论英雄，而以成绩比高低。自己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差，但比起那些尖子生，还是矮了一截，最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便是他的同桌胡联。

       “他还真是只狐狸，狡猾狡猾的。”孟虎常常这么想。

       那时候胡联的个头没法和他比，还真矮他一截，而他的学习成绩总要高过他两截。如果用五层宝塔来表示他俩所处的位置，胡联总在宝塔尖上，他却只能算是中不溜秋了。

       老师让胡联帮助孟虎，让同桌齐头并进。胡联笑嘻嘻地点头，孟虎气呼呼地摇头。出了校门，他就把胡联摔了个大马趴，让他知道究竟谁能帮谁！

       六年级的数学，他明显地感到了吃力。尤其是那些速度问题，相向跑、反向跑······把他搞得晕头转向。这时胡联教了他几招，正是这几招，他才没被胡联落得太远，双双考取了重点中学。中学的数学更让他一头雾水，他发现自己没有数学的头脑，这回恐怕是读不下去了。就在他感到快要崩溃的时候，史无前例的“停课闹革命”开始了，他有了一种天赐良机的感觉，冲冲杀杀是他的强项，他便像猛虎添翼般地冲了出来。而胡联因他的父亲是反动的学术权威，被戴着高帽子游街批斗，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到了农场，孟虎凭着他的身大力不亏，干什么活都走在头里，不管是领导还是知青都对他刮目相看。这回是他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只能缩在墙旮旯里。没想到他这一手更厉害，悄不吱声地就把他的初恋抢跑了！这实在叫他窝火，他只觉得一股子热血往脑门上冲，他要去找他算账！

    （未完待续）

    注：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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