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耀（范亦铮）

北海公园

一池太液水

  半部皇家园囿史 

站在北海公园“堆云积翠”牌坊下，眼前是碧波荡漾的太液池，琼华岛上的白塔像一支倒插的玉笔，展现在眼前。这里不是江南，却藏着北京城里最温柔的皇家水韵——900年前，金朝皇帝把它当作“北国江南”来修，后来元明清的皇帝又往里添了无数故事。

琼华岛的故事，得从一场“人工造岛”说起。金代时，这里还是片低洼地，金章宗完颜璟派人从汴梁运来太湖石，硬是堆出一座“琼华岛”，模仿传说中神仙居住的瀛洲。元代扩建成“万寿山”，明代又改回“琼岛”，清代顺治八年，岛上建起这座藏式白塔，从此成了北京的地标。

白塔高35.9米，下宽上窄，像颗倒扣的铃铛。塔身刷白灰，顶着13层天盘，阳光下白得刺眼——这是北京唯一一座藏式喇嘛塔。传说当年建塔时，从塔基到塔顶用了108斤黄金，塔顶的日轮月镜会发光，夜里能照见三里外的宫墙。如今塔身微斜，是1976年唐山地震时留下的“伤痕”。       

北海北岸的静心斋，是乾隆二十一年建的“园中园”。这里假山叠石、亭台楼阁全是江南风格，连太湖石都是从苏州运来的。斋里的“沁泉廊”下有一眼活水，乾隆常在此读书写字，廊外的竹影映在宣纸上，倒像是谁画的水墨画。如今廊下还挂着“静心斋”匾，字是乾隆亲笔，墨迹里仿佛还能闻见松烟墨的香气。

光绪年间，慈禧太后挪用海军经费在此增修，还建了条小铁路，铁轨从中南海直抵斋门——这大概是清朝最早的“皇家通勤专线”。

北海南门内的九龙壁，是北京三座九龙壁中最古老的一座。壁高5米，长27米，九条琉璃龙翻腾在云海中，中间那条龙爪里还抓着火焰珠。这些龙全是用特制的琉璃砖拼成，每块砖都刻着龙鳞的纹路。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时，壁上的琉璃曾被撬走几块，如今修补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太液池北岸的五座亭子连成一条线，像五条龙浮在水面。中间最大的“龙泽亭”是皇帝专用，左右四座亭子按“卿、大夫、士、民”分级，文武百官得按品级坐。夏天这里最热闹，皇帝在亭里摆冰镇西瓜，太监们划着小船送荔枝——当年乾隆在亭子里接见过英国使臣马戛尔尼。

阐福寺，乾隆为给母亲祝寿，把明代太素殿改造成藏传佛寺。大佛殿内那尊18米高的金丝楠木佛，比雍和宫的大佛还早。寺名“阐福”暗含“替朕阐扬福德”之意。       

北海北岸的小西天，是乾隆为母亲孝圣宪皇后祝寿建的。四座琉璃牌坊围成一方“极乐世界”，中央的须弥山上有金佛坐镇，山下的“极乐世界”殿里，曾摆着用象牙、翡翠雕成的佛像。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时，殿里的佛像被抢走大半，如今只剩几尊残缺的玉佛。       

西天梵境，大慈真如殿的铜铸须弥座，藏着“声如洪钟”的秘密。工匠在铜胎里灌入铁水，让整座建筑成了“天然音响”。下雨时，雨滴敲打铜瓦的声响，像极了佛经中的“梵唱”。

快雪堂这里藏着48块书法石刻，从王羲之到赵孟頫，堪称“古代微博热搜榜”。乾隆最爱玩“集章游戏”：每得到一块名家真迹，就命人刻石留念。如今，游人摸着冰凉的碑刻，或许能摸到帝王“追星”的狂热。    

铁影壁其实是块深褐色的火山岩。壁高1.8米，刻着狮子滚绣球的图案，因颜色像铁而得名。这块壁原是元大都城里的“镇宅之物”，明朝时被搬到此，1918年差点被卖给外国人，多亏当时的老百姓凑钱赎回。如今壁上的狮子还张着嘴，像在笑那些想偷走它的人。    

琼岛春阴碑，琼华岛东北侧，立着块乾隆御笔的“琼岛春阴”碑。碑文不仅记录了八景，还藏着首诗：“艮岳移来石岌峨，千秋遗憾叹殃罹。”——这大概是皇帝的“吐槽”：当年宋徽宗为修艮岳，把老百姓折腾得够呛！

1925年，北海公园正式对公众开放。那天，北平的百姓涌进园子，有的摸白塔，有的看九龙壁。1949年后，公园多次修缮，1978年重修白塔时，工人在塔顶发现一个铜盒，里面装着经书、珠宝和五谷——那是建塔时藏的“镇塔之宝”。

傍晚的北海公园，白塔的影子拉得老长。五龙亭里，几个老人拉着二胡唱《让我们荡起双桨》；静心斋外，穿清服的姑娘正摆姿势拍照。太液池的水还在流，900年前的金章宗、300年前的乾隆、100年前的老百姓，都曾在这池水边留下影子。风从琼华岛吹来，带着松香和荷叶味，像是在讲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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