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修改发表于2019年10月09号 09点 阅读 11138 评论18 点赞29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特殊年代的事,恍如隔世。谁知50多年后的今天,还有人要求重评那十年的正面意义,真是匪夷所思。幸好前几天新华社做了权威回答,让人看到当年《决议》对此的定性并没有改变。那十年是怎么回事,年轻人也许不甚了了,但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总不会那么健忘吧?约50年前的国庆时,我经历的一次惊吓,就至今记忆犹新!
老人都知道,那个年代除了8个样板戏,啥都不让演,因此我们青年工人的生活很无聊。我的一位家住淮海中路钱家塘(现已拆迁)的同事钱兄,花了60元买了一台当时很吃香的206唱机,可那时片源极少,所有的胶木老唱片都被作为“封资修”一扫而光了,于是这台时髦的唱机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有一天,钱兄悄悄告诉我,另一位同事俞兄家里偷偷藏了两张没销毁的胶木戏剧唱片,国庆假期一起去悄悄欣赏如何?我一愣,那时聚众偷听“四旧”唱片要冒风险,仅次于偷听“敌台”(指欧美苏港台等一切非大陆的广播电台),万一被检举揭发,轻则通报单位写检查,重则拘留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想想他家是私房,应该蛮隐秘的,所以就决定去了。
钱兄住的地段虽然高大上,但房子其实就是那种黑瓦覆顶的老式两层平房,周围近10家邻居都是他家房客,每月付三至五元不等的房租就获得了“永久居住权。”这也是他高龄老母的唯一生活来源。对门那家的一幢房子质量好些,但房主是“四类分子”,早被扫地出门,已经被里弄生产组占用。那天下午,俞兄从遥远的闵行江川路那边骑了约两小时自行车哼哧哼哧赶来,小心翼翼打开裹在外面的一层层报纸,原来一张是越剧名小生徐玉兰在《红楼梦》中的名段:“我合不拢笑口把喜讯接”,另一张是沪剧名旦杨飞飞《卖红菱》中的选段“相认”,都是黑胶木的老唱片,打开唱机,轻轻放上拾音头,随着一声“今天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是第一桩……”的开场念白,室内顿时响起徐玉兰高亢激越的嗓音,俞兄还在边上也跟着哼唱起来,一遍不过瘾,又重复听了一遍,然后再换上《卖红菱》,杨派唱腔的委婉,在上海滩可谓家喻户晓。“并非小妹不肯走,哥哥啊,你要三思忖……”因为杨派唱腔如泣如诉,委婉低沉,所以只能加大点音量。谁知对楼生产组正在加班的一位阿姨突然隔窗叫了起来,“钱家姆妈,你家无线电(收音机)调的是哪个频率啊?我们怎么调不出来啊?是不是杨飞飞‘解放’了?”(“解放”是那个年代专用名词,指受审查对象解除集中监督劳动,回归“人民”队伍或作内部矛盾从轻发落)钱兄的母亲不明所以,踮着小脚上楼来问。我们连忙关了唱机,然后隔窗高声对那个耳朵特别灵的阿姨说,哪有什么杨飞飞,你听岔了吧?边上的两位阿姨也说电台里不可能播放杨飞飞的,肯定是她的幻觉,幸亏这三位阿姨都不知这世界上还有唱机这么个神奇的玩意儿!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虽然天热,我们还是把窗关了,这样总不会泄漏天机了吧?谁知才太平了20来分钟,门外突然有人“咚咚咚”敲门,这回我们仨都紧张起来,先关掉唱机藏好唱片,再过去开门,门刚打开,我就一阵惊慌,想不到真的是警察找上门了,这时我脑子里飞速旋转,会不会搜查?要怎么抵赖才能过关?钱兄一看,是认识的邻居,但平时很少来往。忙问什么事?那警察一看到我们惊慌的模样,连忙说,别紧张,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们在偷听杨飞飞的戏,我也喜欢听杨飞飞,能让我也进来也过过瘾吗?原来如此!我们连忙请他入座,四个人把这两张唱片听了至少四五次,看看天色将晚,俞兄还要赶回闵行,于是依依不舍地地告别。
临别时钱兄问我,下周还来吗?我说,听段老唱片搞得如此担惊受怕,我再也不来了!
杨飞飞、赵春芳表演《卖红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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