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香岛（三）

王雅萍

       “虎子——”他听得有人喊他，一回头，是女知青陶红。因为连队里有了个丁香，大家便管她叫桃花。看她那红扑扑笑盈盈的脸，还真像桃花盛开的样子。

       “今天，咱俩搭伴吧。”陶红喜滋滋地说。

       孟虎正在气头上，正想找个地方喷火呢！可总不见得往她身上喷，只得憋在心里，愤愤地说“老子今天不干了！”

       “啥？你不干了？那我没有搭子也干不了了。我这缺勤算谁的？场长昨天放狠话了，新来的知青，正过劳动关呢，谁都不得缺勤，除非有医生证明。”

       “那就去医务室开证明嘛，我真不想干了。”

       “嗨，那些看上去病病殃殃的人，医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就给开了，可咱俩这样的身体，谁敢给我们开病假单啊。”

       陶红的话倒是提醒了孟虎，自上岛以来，自己是泥里滚，水里钻，拼命大干，场里的领导对自己印象不错，昨天还在大会上受表扬呢，总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一来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都白搭了，二来自己的脸面也没处搁，只能随陶红一起干活了。

       他一下子蹦到了河床，拿起铁锹狠狠地往泥里一插，两条胳膊一前一后的使劲往上一甩，满满登登的一锹泥就落到了簸箕里，他“呼哧呼哧”地干，恨不得把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宣泄掉，也不看看两只簸箕里已经装了多少，等他停下来看时“我的天哪，两只簸箕都塞足了，还像小山似的隆起来了。一个姑娘家哪能挑得动？”他一边想着一边跳上了岸，想这挑子就他自己来挑吧。谁知陶红手疾眼快，已稳稳地上了肩，悠悠地走了。

       “陶红——停下，我来!”

       “没事儿，放心吧，我能行！”

       他目送着陶红，这才注意到这个姑娘与众不同的地方。虽说是中等身材，却非常的敦实，一看就是很有劲儿的样子。这一挑子，就是压在一般小伙子的肩头，都可能东倒西歪了，而她却身板挺直，抬头挺胸，踩着小碎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还真有劲儿！”他不禁暗暗赞叹。

       一连几天，他都与陶红做搭子，他感到非常的轻松自然，随心所欲。不像与丁香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要刻意地想着她，逗着她，帮着她，她还是一脸的不高兴，看得出她不喜欢他。但他喜欢她，他想尽一切努力让她也喜欢他，这样就特别的累，他都感到筋疲力尽了。但他还是感到希望之神在向他招手，再努力一把，也许就成了。就在这个时候，胡联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毅然绝然地离他而去。这笔帐要记在胡联的头上，总有一天，要找他算这笔帐的。

       丁香渐渐喜欢上了胡联，他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文文弱弱的，哪里经得住这岛上的狂风巨浪，烈日暴晒，哪里经得住这样累人的体力活，但他的脑子转速快，总有办法省劲省力，劳动竞赛时，从不输给人家。他总帮着丁香收拾工具，他修理过的锹、棒、簸箕，用起来就是轻巧，他磨出来的镰刀，割起稻子来，快得像飞起来一样。不像孟虎就凭一股蛮劲儿，那猛虎下山般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瞎势势”；他只会代劳包办，把她的自尊自信都弄没了。丁香开始躲着孟虎，与胡联搭档。

       陶红是个热情大方的姑娘，与孟虎搭档后，她为孟虎的勇猛豪爽所动，也怜惜他的不拘小节。男人嘛，总不会那么细致，需要有个女人帮衬着，于是她悄悄地把他换下来的衣服、被子全洗了。那天，她又去他寝室，一把抱起他的被子，他欲阻拦，“你也不看看那被子，都能刮出油来了！”她掀开他被子黑黢黢、油滋滋的一角，他红了脸，笑笑，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和陶红在一起，让他的感觉渐渐好了起来，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她从心里透出来的微笑，她热情奔放的神情都在告诉他，她喜欢他。

       他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追人是痛苦的，却也是幸福的；被人追是幸福的，若是自己沉醉其中，那是双倍的幸福。此时，他正被这样的幸福环绕着。

       孟虎这一华丽转身，还真帮了他不小的忙，大家都看好孟虎和陶红这一对搭子，不仅身体壮实，且都能吃大苦、出大力，在连队的劳动竞赛中屡创佳绩。孟虎也凭着这样的佳绩，坐上了连长的宝座。

       老天爷还真会考验人，就在孟虎当上连长的那年7月，半月的连阴雨下得江河的潮位呼呼地往上窜。那天，闪电挟着响雷轰隆隆地在天边翻滚，狂风裹着暴雨哗啦啦地在眼前倾泻。

       场部不时地发布着台风暴雨潮汛的红色预警，岛上的职工们在狂风暴雨中抢筑堤坝。这一次，台风潮汐暴雨“三碰头”，那可是“堤坝不牢，地动山摇”。场部已经下了死命令，“人在阵地在，拼死也要保住堤坝！”大家心里都紧张，一旦决堤，几百万亩农田遭殃不说，还有岛上村民的生命财产。孟虎所在的连队是全岛的关键部位，根据这次台风预报经过的路线，他们将面临一场恶战。此时潮位已快漫过堤坝，筑高加固是重中之重的任务。孟虎正领着全连职工扛着、抬着一袋袋石块往上垒呢。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到脸颊，滑落到嘴边，又苦又咸。

       一袋袋的石块有多沉，大家连奔带跑地运送着，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很多人手都疼得抬不起石包了，腿都酸得迈不开步子了。有人建议歇一歇，孟虎心里明白，现在这些人都像一架机器，都是机械般地转动着，这要一坐下来，人就散了架子，再也站不起来，再也干不动活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振臂高呼：

       “快！我们必须抢在台风潮汛到来之前！”

       “人在堤坝在！誓死保卫村民的生命财产！”

       大家的精神都被他鼓了起来，干得近乎疯狂。

       石块磨烂了袋子，磨破了雨衣，在皮肉上豁开了一道道口子，血渗了出来。孟虎都没觉得，直到血染红了一片。一道闪电，陶红惊叫起来“你身上都是血······”

       “嗨，石头磕的，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发炎滚脓，可就糟了。”

       “哪那么娇贵。”

       话虽这么说，他已经被陶红拽到了一边。

       “也没有干净的水洗洗伤口。”陶红犯难。

       “就让雨水冲一下得了。”孟虎笑道。

       陶红也只能就着雨水给他擦洗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湿漉漉的手绢，这才把伤口包扎起来。

    （未完待续）

    注：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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