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男人背后的另一半，烟火弄堂深处的女人们

——愚园路的烟火人间（谈雪卿篇）

 

缪新亚

 

 

 

含着金勺官二代，另类成功说陈度

 

       陈度，其父是北洋军阀中的不倒翁陈调元，贵为三任省主席，晋一级上将军衔。陈调元跑官买官有术，而且敛财有道，他狡兔三窟，在上海有公馆三处，其中有一个就是愚园路532弄（柳林别业）67号。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陈度就是一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命运宠儿。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注定跟别人不一样，一出生就金贵，出生的起点就比别人高。像这样的人，想不成功也难。

       当然他的成功是要打引号的。有这样的“官二代”背景，让陈度成功地成为沪上名噪一时的纨绔弟子。他也成功地获取30年代沪上著名交际花、“康克令皇后”谈雪卿的芳心，两人成功地演绎了一段感天动地的情缘佳话，后来演变成轰动上海滩的一场官司，成为上海滩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的不成功婚姻，却意外成功地造就了民国的“最后一位名媛”。这位名媛的名头大的去了：她是军阀名门陈调元的嫡亲孙女、她是段祺瑞政府教育总长、国学大师章士钊的养女、她是共和国主席毛泽东的英语老师、她是“外交才子”时任外交部长乔冠华的夫人、她还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陈凯歌的丈母娘，她不是别人，就是文革期间外交部“五朵金花”之一，大名鼎鼎的章含之。

 

金笔西施交际花，芳名远播谈雪卿

 

       谈雪卿号称是30年代风靡上海滩一位芳名远播的交际花。交际花，在传统的语境中，本是个贬义词，但在生活中，交际花往往会贬词褒用，交际花首先是美女，肯定貌美如仙；其次是才女，一定多才多艺；而且手段妩媚，善于社交；这样的人，绝对机警善变，情商超高；必须德才兼营，博得众多男人喜欢。真正做到如此完美不容易！如今公关小姐似也。

       二三十年代上海市场上流行的洋货金笔有美国的“派克”“康克令”“犀飞利”“华脱门”等世界一线奢侈名牌。上海四大公司之一的永安公司设有康克令专柜。自电影皇后蝴蝶之后，沪上百业盛产“皇后”于是这个专柜的营业员谈雪卿成为销售王，风头不亚于如今带货直播的李佳琪，被封为“康克令皇后”，红极一时。康克令专柜也因此火爆：每日由晨至暮，柜台前人头攒动，男性顾客趋之若鹜。可谓老少咸至，争相购笔，群起赏美。其实买笔是假，一睹雪卿芳容才是真实目的。

 

 

金笔西施风头足，迷倒粉丝一大片

 

       谈雪卿容貌艳美无双，气质高贵无二，“吸粉”无数，拥趸众多，与胡蝶、徐来、王吉并称为上海滩四大美人。其他三人或是影坛明星，或是梨园名伶、或是当红舞女，唯独她是一位普通营业员，要知道，许多人的追星，其实只是画饼充饥而已。或者影幕雾里看花，假人虚景一场；或是舞台高筑远观听声，只是望梅解渴而已；高档舞厅也不是每个人都去得了的场所，只能听听别人的传闻，看看海报解馋。唯独永安公司的“康克令”专柜，人人去得，金笔西施，人人赏得：近距离，面对面，有钱的买笔，无钱的看热闹。朱唇杏眼，一笑一颦，秀色可餐，购笔者当面交流，美人的气息可感，接过钢笔，玉指的余温犹存，触电般酥麻到心尖。看热闹者，难免垂涎欲滴，流连忘返，梦寐求之。

       有痴迷者，其抽斗中积至康克玲自来水笔无数，每笔皆以原发票包封维谨，不许他人手触，其迷至深，难以自拔。报人徐铸成也特地跑去永安公司文具柜台，买了一支康克令，价值大洋4元，事后专门写了《康克令小姐》一文忆述此事：康克令小姐“果然明眸皓齿，不负众望”。作家施蛰存先生早年写小说，多以上海题材为主，其中有一篇《特吕姑娘》（“特吕”是法文奢华昂贵的意译），就是以康克令皇后谈雪卿为原型的。由此可以看出当年谈雪卿的名气之盛。

 

 

 

寻常人家小女子，销售小姐佼佼者

 

       谈雪卿出生于广东番禺的一个普通家庭，在上海长大，但有着不错的家境和较好的家教，从小长相俏丽，性情乖巧。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成年后出落成秀而不媚，寒而不清的小家碧玉模样。当时，永安公司是上海“四大公司”的龙头老大，是上海高雅、时尚、尊贵的象征，是上海首屈一指的高档百货商店。以“经典百货”为理念。引进现代经营模式，招聘年轻美貌女孩子来做销售，招徕顾客，扩大销售。

       招聘女营业员的条件非常严苛，包括学历、年龄和外表三部分：学历规定至少中学程度，在当时，这样的女性已算是高学历了。年龄控制18到20岁之间。外表当然是首要，身高为157至163厘米，体重45至54公斤，而且不得近视。

       谈雪卿经过千选万挑总算跻身销售小姐行列，凭着她的天生丽质，机敏聪颖，很快吸引了众多顾客，每当有顾客光临，她总是扑闪着两只清纯的大眼睛，露出惊喜而腼腆的神态.动作有些拘谨，却楚楚动人，让男人顿生怜爱之情、“护花”之心。凭着她姣好的容貌、周到的礼数、机巧的应对，业绩不断飙升，一举夺得销售桂冠，成为红遍上海，千人追，万人迷的“康克令”西施。

 

追求者非富即贵，选郎君自有打算

 

       谈雪卿凭着她美如天仙，气若幽兰的形象，迅速成为红遍上海的“大众情人”。每天她的柜台前仰慕者人头涌动，追求者蜂拥而至，从青涩学子到脱顶商人，从富家子弟到商界翘楚，都会到永安公司文具柜台前，在谈雪卿手里购买金笔，一睹芳容，顺表爱意，当然也有轻薄者，趁机吃豆腐的，她也只能暂且隐忍。好个谈雪卿，她不但八面玲珑，机巧应付，而且看人下菜，拿捏恰到好处。虽然她心中没有那么多的沟坎门楣的羁绊，但她也自有自己的盘算与标准。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至少是有钱的，必须是爱她的，能托付终生的，而且必须相貌俊朗。

       现在，许多人把交际花的名头加在她头上，其实并不恰当，交际花是一种混迹于舞场、酒会，为男性以提供陪伴及娱乐的女性，往往有“红牡丹”、“白玫瑰”之类的诨号。谈雪卿显然不是这类人。

       追求她的人多的去了，而且非富即贵，她完全可以可以虚与委蛇，周旋其中，趁机捞钱，在这一点上谈雪卿把握得很好，当时坊间就有这样的传闻：一次，她和当时的"电影皇后"徐来，“舞厅皇后”王吉等人同游青岛。有一个外号“太子”的富家子弟，百般纠缠，紧追不舍，跟到青岛表达爱意，谈雪卿嫣然一笑：“你怎么可以追我呢？”，富家子大惑不解，一脸茫然。谈雪卿仍然含笑解嘲：“你是太子，我是皇后，哪有太子追皇后的！”富家子只得自讨没趣，悻悻而去。这样的巧言调笑，既是婉拒，又不伤对方面子。由此可见，谈雪卿不是人人可上的“捞女”，她自有自己的择婿标准；在这里，她的机警也可见一斑。

 

 

风流倜傥帅陈度，博得芳心占花魁

 

       其实，那时的陈度早就看上了谈雪卿，几番打探之后，他就觉得谈雪卿决不是可以轻易得手的女人，于是他开始施展“长线大鱼”的策略。陈度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天天到谈雪卿柜台买一支笔，每次买笔前总是梳理一番，更显得风流倜傥，气度不凡。起先话语不多，逐渐主动挑开话题，而且谈吐儒雅、偶尔也会打诨插科几句，显得风趣幽默，且又十分得体。起先，谈雪卿并不在意，后来逐渐有了印象，再后来，陈度在节令生日之时，也会给谈雪卿送些礼物，随着时间的推移，礼物逐渐加码；到最后陈度不来，她就会想，就会盼。时间一长，眼睛里的爱意是藏不住的，谈雪卿在陈度的眼光里看到了火辣的真诚，于是他们有了约会，一来二往，谈雪卿终于投入了陈度的怀抱。

 

握雨携云真感情，鸾颠凤倒野鸳鸯

 

       陈度与谈雪卿双双堕入情网之后，起初陈度也是真心爱着谈雪卿的。起先，陈度并没有把自己和谈雪卿走到一起的事情告诉父亲陈调元。

       俗话说：知父莫如子，陈度知道，如果他把自己决意要明媒正娶（这也是陈度给谈雪卿的承诺）入门，父亲肯定不会同意。陈调元先后娶过9房姨太太，只得陈度一子，视陈度为掌上明珠，倍加呵护，独养儿子的婚姻大事，自然由老子作主，况且陈度已经娶妻，还是名门闺秀，如谈雪卿进门要休去原配，扶正谈雪卿，难度很大，恐怕父亲不会答应，何况谈雪卿出身寒门，还是一名普通的“柜姐”。思量再三，与谈雪卿商量，此事万万急不得，或弄成生米熟饭，再向父亲作摊牌商讨，为时不晚。

       谈雪卿也是想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陈度的，对陈度的说辞，她也深信不疑。烈火干柴，他们很快就开始同居了，搬进了愚园路532弄67号，这里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弄堂深深，独立的花园洋房，既避开父母和旁人的耳目，而且这里离极司菲尔路的“陈公馆”（今万航渡路435号）也只有一箭之遥，来去方便。

      他们之间有过海誓山盟许诺，他们两人也有过出双入对的时光。不久，谈雪卿怀上了陈度的孩子，谈雪卿身怀六甲，孩子马上就要出生，眼看纸里包不住火，事情眼看要穿帮。陈度心想：反正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谈雪卿的肚子里的怀着陈家的孩子，还可以作为一张牌，要挟父亲退让就范，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回家向父亲摊牌。

 

陈调元态度强硬，老将军棒打鸳鸯

 

        陈度回家将他和谈雪卿的事情和盘托出，陈调元起先倒也不恼，双方各退半步，谈雪卿进门可以，只能当姨太太，但要休妻扶正，绝对做不到！陈度当起了传声筒，告诉谈雪卿他父亲的安排，谈雪卿本是个刚烈有骨气的女子，坚决不从，非要陈度休妻，将自己扶为正房，非明媒正娶不进陈家门。且不知那陈调元出生行伍，经历过枪林弹雨大世面的人，更何况，此时的陈家也算将军门第，怎么容得一名出身低微的“柜姐”做儿媳呢？又怎么向原配媳妇娘家交代啊？虽然儿子是他的命根，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就断然拒绝谈雪卿的要求。谈雪卿也大吵大闹，决不让步。两人都态度坚决，不肯退让，把陈度挤在中间，犹如八戒照镜，风箱老鼠，走投无路。亏他也想得出，采取一手硬，一手软的策略。对父亲，他来硬的，以断绝父子关系相要挟；对情人，采取软的，百般抚慰，万般温存。经过一个阶段的僵持，不但事情没有解决，谈雪卿却生下一个漂亮女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谈雪卿这么一闹，孩子又生下了，陈公子在家中闹得更凶，弄得外面满城风雨，家中一地鸡毛。万般无奈，陈调元请来了两位好友——海上闻人杜月笙和著名律师章士钊商量对策。经过商量，三人如此这般一番，于是有了应对之策。

 

 

名律师智断大案，章士钊义收养女

 

        章士钊不愧是沪上著名律师，经过多面斡旋调解，这个轰动魔都人心的大案，终于尘埃落地。最后以陈家赔偿陈家赔偿谈雪卿五万大洋了事，谈雪卿也同意搬出陈家不再纠缠，陈度和谈雪卿所生女儿，双方都主张由自己抚养，但陈家和谈雪卿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眼看成为无解的“死结”。还是由章士钊出面，解开“死结”，因为正好章士钊当时的二夫人奚翠贞没有生育，于是在章士钊的主张下，陈家和谈雪卿都同意把女婴托附给他抚养。章士钊自己也没想到，接了一个官司，白捡一个女儿，章士钊把女婴抱回了家，并取名章含之，从此章含之的命运由此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章士钊对章含之视如己出，悉心培育。谈雪卿从此从人们视线中消失，离开上海，远走他省，在上海，她没有带走一片云彩，身后却留下了一段恩爱情仇的传奇，也许，谈雪卿天生就是一个富贵命，在他乡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挚爱，嫁给了一个做外贸生意的顾姓商人，生有三名儿女。家中还有汽车别墅，生活富裕幸福，终得善终。

 

 

十八年母女相认，难弥合感情创口

 

       18年以后，谈雪卿和女儿终于相认，那时章含之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貌美气质不输当年的谈雪卿，一样的美人胚子，却比谈雪卿多了点不凡才气。那是1953年，章含之同母异父的哥哥谈炯明来找她相认，章含之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母是谈雪卿，一时之间竟难以接受。章含之后来虽然去见过谈雪卿，但仍一直以章士钊的女儿自居，毕竟她从小由章士钊抚养成人，对章士钊的感情远远多于谈雪卿，谈雪卿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两人也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但话不投机，颇有违和之感，谈雪卿也留章含之住下，章含之住家期间，谈雪卿天天和丈夫一起陪她出去吃饭，游玩，彼此也算了却一个心愿而已，也说不上有更多的感情。之后，他们母女或在上海，或在北京也有多过多次短暂的相聚彼此都感到对对方有亏欠，但总有陌路违和之感，情感的伤口难以弥合。在章含之嫁给乔冠华以后，谈雪卿也去北京看过章含之，谈雪卿坐着女婿的红旗牌轿车，也算风光了一回。

 

雪卿女儿是含之，多重人生堪传奇

 

        有人说：章含之是谈雪卿的女儿，也是一少有位传奇女子，她是民国最后一位名媛。她是共和国主席毛泽东的英语老师、她是“外交才子”时任外交部长乔冠华的夫人、她还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陈凯歌的丈母娘，她还是是文革期间外交部“五朵金花”之一，谈雪卿如果黄泉有灵，应该感到欣慰，生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出色优秀的女儿，祖坟山冒青烟了，有谁有如此雄厚人脉的背景，有如此丰富的传奇人生，谈雪卿值了，够了！章含之的人生亦够了，值了！

       作为谈雪卿和她女儿章含之，她们的人生有不幸和坎坷，也有更多幸运，她们的人生也有许多是是非非，如今她们都可以不理不睬，章士钊、乔冠华、章含之的铜像都矗立在青松翠柏之中，他们的灵魂都安放在上海福寿园里，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过得很安稳，因为另一个世界没有是是非非。

       在上海愚园路还经常有人说起陈调元、章士钊、陈度、谈雪卿、章含之……因为，他们曾经在愚园路留下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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