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潜水艇试航经历

    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经历让人终生难忘。40年工作生涯我一直与船舶舰艇的建造打交道，也经历了无数次艰难危险，尤其是为海军部队建造一艘艘军用潜水艇。

    年轻时，有很长一段工作时间里，我作为一名船厂生产科监造师，负责军用潜艇的建造、交付验收工作，那段经历至今回忆起来还是感触颇深。如今，随着我国军事力量不断强大，军事透明度不断扩大，潜艇的神秘面纱被悄悄掀开，我们有机会看到了我国强大的海军技术装备，这不能不说是件开心的事情。

    潜艇建造周期很长，一个分段一个分段合拢，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安装，一个系统一个系统调试交验，通过一系列码头试验后，才能达到出海试航阶段。换句话说，舰船试航就是舰船交船的最后一个工作环节，一艘舰船制造好坏就看试航是否成功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左右，中国海军潜艇建造还处在十分保密状态，一般外界很难接触潜艇，对它充满了神秘色彩，对它的试航了解更是少之甚少了。

    1975年，有一次我们在东海舰队基地出海做“坐沉海底”项目。潜艇试航里一个重要项目便是让舰船坐沉海底，测试各项数据，考验潜艇的坚固性。这时候，每一个参加试航人员固定在某个舱位，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走动，而且不能大声说话，以免影响测试……

    潜艇静悄悄地沉入被指定的海区，整个庞大艇体一下子压在几十米深的海底沙滩上。潜艇的每一扇出入舱口门都被关闭。我们的耳边除了听到各种设备运转的轻微声响，同样也不时传来不规则的可怕噼啪声……我们知道，这是几千吨的钢铁巨龙正在承受一次强大的压力考验，一般这个项目要试几个小时。

    我们常常被安排在这段时间里吃一顿午餐。虽然舰上事务长亲自掌勺，为大家烹饪了一顿丰盛的菜肴，然而异常闷热中谁能吃得下呢？我们个个穿着背心，依然汗流浃背，头上汗珠不停地淌下来，在闷热难熬中苦苦等待起浮，尤其参加试航的一些烟瘾子,期待潜艇早点起浮，便可以爬上舰桥上去吮吸几口烟了。

    但其实，潜艇的起浮危险更胜于坐沉海底，因为舰艇与海底沙泥压久了，往往被“霍牢”粘死，无法摆脱，陷入十分危险状态。一般指挥员往往采取关闭各扇海底门向各个压载水仓高压吹除，增加艇体浮力，让潜艇自然浮起。而我们那位经验老道的老艇长却大胆采用：边启动两台驱动电机，边左右摆动平衡舵，同时向压载水仓高压吹除的操作方案，在他的沉稳的指挥下，我们亲自见证了潜艇如同一条灵活矫健的巨鲸迅速跃出了海面，所有在指挥舱里的同志，互不交换着惊喜赞扬的目光，向艇长致以由衷的敬意。

    每一次出海，每做一项实验，交船队与海军接艇部队都要经历一场血与汗、甚至生与死的严峻考验。还记得有一次出海试验半浮状态航行项目，潜艇按照规定到达试验海区后，从两台柴油机驱动的水面航行，开始下沉至半浮状态航行。这时，潜艇整个艇体都在水面之下，海面上只露出一个升起的进排气装置，这是很危险的但也是最经济的航行方式。因为一旦进排气装置进水，主动力柴油机便马上熄火，潜艇会骤然失去动力。此时操舵十分小心，稍微闪失，都会酿成大祸，后果不堪设想。

    至今，我还不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进排气装置”意外进水？还是操作口令失误？不知何故，舰艇忽然间转为水下航行了！如果要水下航行，理应先让运转的柴油机停车，然后转换成主电机航行。但是由于瞬间操作不当，结果造成柴油机停车后因惯性尚未停止运转，主电机又未及时切换上，慌乱中相关操作的海军士兵马上扳上“倒顺车”手柄，于是只听得6号电机舱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响，伴随着大量火光，不明就里的试航工人和海军舰员惊慌失色，慌乱地择路而逃。往哪儿逃呢？只有中央指挥舱了。

    此时，只听到平时笑呵呵的舰长一声大吼：“不准乱！各就各位！”在舰长的吼声和指挥中，大家回到自己战位上，按照要领顺序重新上浮，并重新启动柴油机航行，平安返回基地。事后查找事故原因和损失，经检查主航行电机被误操作烧坏了，后来又听闻不少舰上指挥军官也不同程度受到了处分。

    恐惧是常人有生带来的一大特性，尤其突如其来的瞬间，恐惧往往会让人惊慌失措，但是镇定冷静、临危不乱是处理各类事故的重要法宝，当时，因为我是厂方监造师，和舰长及许多军士长都在3舱的指挥舱里，近距离感受到舰长的沉着冷静，口令简洁明了的指挥才能。由于舰长的果断镇定神态，避免了试航潜艇一次巨大危机和人员伤亡的海难事故发生。

   时光飞逝，岁月更迭，转眼间我已愈古稀，但至今我还十分怀念当年那位令人敬佩的老海军，如果他健在，想必已是一位耄耋老人啦，由衷地祝福老舰长健康长寿！

    （文章刊载于2021.9.8《周家渡社区报》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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