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啸华

舅妈有个远房亲戚是哑巴，在宁波乡下找不到合适的婆家,于是就投奔上海的亲戚。 舅妈接收哑巴是给她一个落脚和吃饭的地方。虽然她听不见声音，但舅妈却要求家里的小辈都叫她哑巴嬷嬷。哑巴嬷嬷爱热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加上超强的模仿力,常常逗得舅妈很开心。尽管与她交流不方便,但聪明的她可以从别人的表情中猜出意思，加上手脚利索、做事到位，所以舅妈一家很喜欢她。不管是家里的小辈还是邻家孩子，和他们玩在一起，她就像长不大的孩子。

后来她进了一家福利工厂 ，那个单位有集体宿舍，所以她就在节假日来舅妈家玩。她每次来舅妈家，乌黑的头发没有一丝凌乱，衣服穿得服服帖帖，黑色的拎包里总放些糖果， 一走进弄堂 ，她一边咿咿呀呀大声打招呼，一边手不停地把糖果分给小孩。这时，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脸则笑成一朵 。

有一次看到弄堂里的小孩打乒乓,她非常惊奇，两只眼睛跟着乒乓球不停地转动，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发出惊叹声，到了家里意犹未尽,对着舅妈不住地比划,看到舅妈莫名的表情,情急之下她掰下一瓣青菜当乒乓板，像模像样地推挡挥打起来，等舅妈明白她的意思后,她像小孩一样开心大笑。每次她来，舅妈想要清静都难。

可那一年舅妈的儿子去新疆,一同去送行的哑巴嬷嬷却异常安静，她干净的手帕被揉成一团，在眼睛和鼻子间来回擦拭。没过几年，舅妈的女儿又去了安徽，家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哑巴嬷嬷也表情凝重，苍老了许多。后来她来得很少,听说她病了,好在有一个孝顺的侄子照顾她。再后来听说她去世了,后事非常简单，亲戚都是事后知道的。

哑巴嬷嬷是个极其普通的人，年轻时并不因为聋哑而自卑，她爽朗的笑声曾经感染过周围的人,原以为她的世界就像孩子那样充满快乐，总觉得眼泪与她无缘,没想到她的内心也有忧伤……哑巴嬷嬷，真想听你开口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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