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皆有缘..... 的个人主页 注册

【原创】清贫年代,鸡族之忆......

导语:

修改
字体调整: | |

发表于2023年05月29号 23点 阅读 5500 评论3 点赞32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清贫年代,鸡族之忆......

  上世纪物质匮乏的六七十年代,作为寻常百姓家补贴家用改善生活招待客人甚至作为“家庭银行”,鸡的作用功不可没。家家养鸡,成为一种时尚,鸡成为普通老百姓家中家禽“宠物”。味美可口、营养丰富,稀罕、金贵的鸡蛋一直都被普通百姓当做滋补佳品。除了逢年过节、产妇和病号,平时的餐桌上难觅蛋影,不是谁都拥有可以随意“享用”鸡蛋的权利的。

  没有公鸡的鸡族,显得缺乏阳气,有了公鸡,鸡族的生命才得以才能延续。鸡族里公鸡不可或缺但不可多留,一群一只足矣。堂哥教我在黑暗处用手电筒照射鸡蛋,有网状血丝的即为受精蛋,很容易辨别。农家土法孵化鸡雏,鸡蛋放置暖炕,辅之大瓦数的灯泡照射,辨蛋翻蛋,亲眼目睹鸡雏破壳而出的刹那,心头总会泛起一股对新生命的欣喜与感动。儿时的农村,常见挑着担子的鸡贩,鸡雏可以赊,待成活能辨认出公母后再付款,乡里乡亲的没有赖账那一说。鸡雏最初养在纸箱或竹篮中,喜欢抱团挤在一起,如果鸡雏闭眼孤零零地不合群,八成是活不长的征兆。鸡雏喜食泡发的小米,看鸡雏不厌其烦认真地一粒粒啄米,碟子里饮水很有趣。鸡雏嫩黄色尖尖的嘴巴,色的小眼睛,淡黄色的小鸡爪叽叽喳喳,惹人怜爱,常忍不住逮住一只放进手心把玩。鸡雏生长很快,从一只只或黑色或鹅黄或花色的毛绒球渐至冒出翅尖,生出翅膀,不安分本地在纸箱竹篮里振翅欲飞。为和邻居家的鸡区别,奶奶常会用颜料涂抹鸡翅,或者干脆全身染色,农家小院五颜六色的彩妆鸡觅食嬉戏,好不快活。有鸡雏的陪伴,我在故乡度过了有些清贫却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

  比起现在规模化、集约化大大小小的养鸡场,那时的鸡,除了下蛋和晚上的睡眠,白天可以旁若无人自由自在村口散步,浮土中闭目养神,庄稼地旁啄食蚂蚱菜虫,农家院落的墙头飞上飞下。公鸡威风凛凛,体型健壮,一顶红彤彤的鸡冠,颌下一对耳环样的肉坠,弯曲而坚硬黄色的喙,小小的黑眼睛透着精光,羽翼华美似绸缎,尾羽高高耸立,流苏一样流光溢彩。公鸡是不会飞翔陆地上的鹰,无疑成为家禽中的霸主。金鸡报晓,使出吃奶的力气引吭高歌,尽职尽责司晨,公鸡是鸡族中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优雅的“金鸡独立”成为一种武术姿势,公鸡有自鸣得意的资本。公鸡时常踱着将军步,皇帝一样妻妾成群,可以随心所欲粗暴地宠幸任何一只母鸡,悠闲自在地过着自己的幸福生活。公鸡的领地意识很强,对入侵者毫不客气,不知疲倦地与人斗与同类斗。公鸡不像狗那样识主,似乎六亲不认,会趁人不备冷不丁恶狠狠地啄上一口,尤其喜欢欺负小孩子,穷追不舍,直至把小孩子追得魂飞魄散乱了方寸,逐出领地方才善罢甘休。公鸡善斗,属火爆性子,动辄就大动肝火,在众母鸡面前表现出绝对的雄性强悍。两鸡相见,分外眼红,怒目圆睁,脖颈瞬间炸起一圈羽毛,腾空一跃,翻滚厮杀,鸡毛纷飞,羽翼凌乱,鸡冠被啄,出血破相,沾染了鸡血的鸡冠愈发鲜红。得胜者趾高气扬,目露不屑,昂首挺胸极尽骄傲;失败者垂头丧气,唯唯诺诺,俯首称臣,甘拜下风。“一院不容两鸡”,“卧榻旁岂容他鸡酣睡?!”公鸡的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似乎与生俱来,无法和平共处,不争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善罢甘休。

  当年家里养了一只 “九斤黄”,毛色油亮,一身漆黑,又名“非洲黑”。“非洲黑”食量惊人 ,一次家人疏于喂食 ,它嗉子鼓鼓囊囊地显得无精打采 ,与往日的活泼判若两“鸡”。“死马当作活马医”,父亲权当了一次兽医,用剪刀划开鸡嗉,一团麻绳赫然出现,看来它经历了真正的“饥不择食”。父亲清理掉麻绳,粗线缝合鸡嗉,“非洲黑”捡了一条命。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米猪肉”,剁碎后掺进麸皮里,“非洲黑”食欲大增,接连产下十几枚比普通鸡蛋大出一倍不止的双黄蛋,众人啧啧称奇。可能手术后伤了元气,体力严重透支,“非洲黑”在接连产下十多枚双黄蛋后,颤颤巍巍一步三晃,虚弱得迈不动“鸡步”,最后疲惫不堪闭上了眼睛。家人不忍食之,装进一只纸箱里埋到一棵桃树下。至今,我再也没有见过个头那么大的鸡,没见过鹅蛋似的鸡蛋,我对它冠以英雄母鸡“非洲黑”的荣誉称号。

   老家小院西北角的鸡窝,母鸡待产孕妇一样安卧在新鲜的麦草上,阵痛过后,母鸡会“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兴奋地炫耀。手捧白花花温热的鸡蛋,奶奶的脸上会乐开花,会随手奖赏母鸡一把玉米粒。奶奶精准地算计着母鸡的预产期,那些天对母鸡看得很紧以防鸡丢蛋。为了吸引母鸡产蛋,奶奶有时会在鸡窝里放上一枚“引蛋”,看到母鸡进窝,我会好奇地蹲在一旁紧盯着,母鸡似乎被窥视隐私,羞羞答答显得有些不情愿。母鸡产蛋时如果受到惊吓,会产下软壳蛋。软壳蛋无法存放,奶奶会用酱油色一样的棉籽粗毛油炒了给我们吃,所以有时候倒盼着母鸡下软蛋,那样的话就可以打牙祭犒劳一下缺少油水的肠胃。对一只多日未下蛋的母鸡,奶奶听从一位百事通邻居“养着吃白食不如杀了算了”的话,判了那只鸡的死刑。待剖开鸡腹,赫然发现腹腔内一串大大小小未成型的鸡蛋,无异于“杀鸡取卵”的冲动令奶奶懊悔、心疼不已,那位邻居也面红耳赤一脸讪讪。未孵化成功胎死蛋壳的鸡雏俗称“毛鸡蛋”,有的乡亲一样吃得津津有味,茹毛饮血的吃法看着反胃,我一口也不敢吃。

  姥姥养猪喂鸡,整天颠着小脚忙得不亦乐乎。姥姥家祖上开“杀坊”,骡马驴牛难以幸免。姥姥婚前在家被当壮劳力使唤,直到25岁才结婚,在旧社会十几岁就婚配的年代,姥姥真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大龄青年”。姥姥养了不少鸡,其中一只鸡寿命长达八年之久,堪称鸡族中的寿星,“寿星鸡”腿上裹满羽毛,脖颈上的羽毛却日渐光秃,步履蹒跚,老态龙钟,但最终依旧被烹食。耳濡目染太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淋淋的杀戮,姥姥本柔软的心肠也不可避免地结茧变得有些强硬,只见她利索地手起刀落,鸡血飞溅,老母鸡无力模仿其它鸡无头苍蝇一样愤怒地撞地扑墙的最后疯狂,只象征性地扑腾几下边气绝身亡。姥姥的干煸鸡块很拿手,筋道入味,干煸长寿鸡出锅,我即刻便垂涎三尺,忙不迭抓起一块鸡肉塞进嘴,味蕾感受鸡肉的焦香,甚至用馒头使劲擦抹锅底残余的鸡油,大快朵颐使我很快就忘记了对老母鸡的怜悯,我一副几辈子没吃过鸡肉的贪吃相。姥姥养的一只老母鸡孵化出数只鸡雏,一次我不小心踩死一只,鸡雏肝脑涂地,鸡肠外露,我当时吓傻了,茫茫然不知所措,姥姥愠怒心疼得连连跺脚。

  母爱使然,母鸡孵化小鸡后会抱窝,迟迟不再下蛋,常被扭住翅膀,鸡头强摁进水盆里或扔进水坑中,欲冷水刺激使母鸡恢复产蛋功能。母鸡被一次次被强制冷水浴,平日温顺的母鸡死命挣扎,一次次试图扑冲上岸,又一次次被粗暴地赶下水,为了满足使鸡多下蛋的欲望,主人无情重复着对鸡的折磨。母鸡成了落汤鸡,因惊吓因寒冷而瑟瑟发抖。鸡雏望着受难的母亲,叽叽叽叽乱作一团,母鸡欲努力像往常那样潇洒地抖落羽毛上的水,无奈被水浸透的羽翼格外沉重,耷拉着无法振起,母鸡趔趔趄趄冲向鸡雏,把鸡雏遮护到翅膀下,一幅母子重逢的画面格外温馨,本能的母爱表达得淋漓尽致。鸡吃的是麸皮谷糠,产下的是富含营养的鸡蛋,老了还会被主人无情地宰食------鸡遭遇了和骡马牛羊一样的命运。骡马牛()生前接受主人的鞭笞驯打,勤勤恳恳、无怨无悔为主人劳作,风蚀残年无力再为主人卖命却不得善终,逃不脱被宰杀被食肉寝皮的命运。之前读过赵丽宏先生的《哀驴》,作者对命运悲惨的驴寄寓了无限的同情,想想诸多和驴一样被驯服遭受人类奴役的牲畜,怜悯之下该是怎样的哀声一片?!虽说弱肉强食乃自然法则,但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对动物不加选择不知感恩的无情杀戮,的确有些残忍,缺乏人性,这正是人性中的丑陋所在。

   危难时刻见精神,在当年尚未完全解决温饱的困难时期,农民父老乡亲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向国家交售余粮交售生猪交售鲜蛋交售诸多农副产品,中国农民“国之大”的朴实宽广胸襟、无私奉献的品行、骨子里的顺从与质朴善良令人肃然起敬,这种品性是习惯于斤斤计较,以天生优越感自居的“城里人”所缺失所无可比拟的。当年的故乡,街道上扯起“积极向国家交售鲜蛋”的横幅,学校动员学生,学生缠着家长,小学生们表现得最为活跃,谁都不甘落后。但家里的鸡蛋毕竟有限,家长没办法只能高价卖低价卖出。为超额完成老师交给的任务,一天我趁奶奶不备,偷偷从从里屋的瓦罐中拿出四个鸡蛋,埋进小巷口邻居家墙根的浮土中。等下午到那儿一看,只见一群鸡卧在浮土中纳凉,哪里还有鸡蛋的影子,早被人捡走了。奶奶更是纳闷,对不翼而飞的四个鸡蛋,她百思不得其解,质问我和姐姐,姐姐没拿,自然不会承认,我做贼心虚惴惴不安却铁嘴钢牙守口如瓶,暗暗自责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聪明的愚顽。

   说起当年的交售鲜蛋,我的一桩糗事不得不提。我极其反感一位一脸凶相脾气暴躁不学无术误人子弟的本家族复员兵班主任代课老师,之前欲积极表现从家中偷拿却意外丢失的四个鸡蛋令我沮丧了好长时间,对他一而再再而三“上交鸡蛋”的动员令我心生抵触,在几位高年级学生的怂恿下,我成了挑战老师权威的一名抢手。我清清楚楚记得在一张“南昌牌”烟标上,歪歪扭扭写下两句“积极交鲜蛋,老师要争先。”的打油诗,贴到那位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得知是我的“杰作”,那位老师怒不可遏,揭下烟标撕得粉碎,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拎进办公室,拍桌子瞪眼睛“反了你了!”一通训斥,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惶恐,低头咬牙一声不吭,丝毫不服软不服气。他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对我抛来“都姓杨,一家人,爷爷那辈关系就走得近”的糖衣炮弹,我不为所动,依旧保持沉默,最后他无可奈何不耐烦地挥手把我赶出办公室。回家后我痛哭流涕,对奶奶说我不再上学。母亲县城回来后得知消息坚决不从,逼着我回校,我别不过严厉的母亲,口是心非跟老师认错赔礼道歉,内心却恨透了那位老师,至今仍无法原谅他对我童年的心灵施暴。

   时光转向八十年代,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乡亲们开始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或外出打工或自谋赚钱门路。那时养鸡场开始红火,村庄上空弥漫着臭气熏天鸡粪的味道,十里八乡都能闻到。鸡瘟流行期,病死鸡也成了香饽饽,故乡成为收购加工制作销售一条龙的专业村,一度榜上有名。堂哥和一位小学老师成为其中一员,走村串巷叫卖香喷喷的卤卤鸡(不知为什么,故乡的乡亲对卤制的烧鸡习惯再加一个“卤”字,似乎更诱惑人的味蕾。),因价格实惠也颇有生意。堂哥心知肚明鸡源,叮嘱我们千万不能买,他和几位乡亲在一次突击检查中被工商部门截获,罚了一笔款,沾沾自喜的“卤鸡发财”梦灰飞烟灭,令他垂头丧气......

   随父母搬家到县城后,在母亲所在工厂家属院的一隅,我家近水楼台在小屋一隅见缝插针也垒起了鸡窝。鸡窝紧挨自来水管,阴暗潮湿,我换土垫炉灰,割嫩草剁碎拌进鸡食中,精心照料我的几只鸡。每当放学走近家门,在墙头放风的鸡会欢叫着冲向我这位小主人,我自然又是一阵忙乎。鸡族不讲卫生,随心所欲排泄,注定多数时间会被囚禁在窝中笼中,蓬头垢面脏兮兮,过着与乡村的散养鸡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住高楼,无宅院,养鸡成了实实在在的奢望。 日晨曦,忽闻鸡鸣,恍如梦中,仿佛时光倒流。

  偶遇一推车小贩,数十把鸡毛掸冰糖葫芦一样插满高高竖起的草棒上,华羽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宛如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刹那间竟突如其来一阵久违的亲切。看着艺术品一样的鸡毛掸,我童年锦衣霓裳的公鸡仿佛轮回转世,“雄鸡一唱天下白”重温鸡鸣。引吭高歌不死的公鸡,肉体虽去,灵魂犹在。

   鸡啼,犬吠,蝉噪,蛙鸣,童年无处不在的乡村场景,注定早已成为曾经。

   乡愁一缕,童年寻梦......

 

 

 

 

 

 

(注:您的设备不支持flash)

声明:以上内容仅用户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老小孩社区)观点,如有侵权或其他行为用户自己承担相关责任与本站无关。【举报文章】
点赞32 收藏 0 推送到圈子 分享
微信扫二维码分享

等32人点赞

本文作者

咫尺天涯皆有缘.....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郑重声明:博客分类中,“原创”标注为“他山之石”的,均改制于GMLUO老师发给我的邮件,不是我的摄影作品,我也注明了原作者以示尊重;如果是自己写的,则标注为“涂鸦”。

加好友
评论字体大小调节: | |

精选留言

您需要登录后才能回复

登录立即注册

请选择你想添加的收藏夹

新建收藏夹

收藏夹名称

©2017 老小孩网站版权所有 | 沪ICP备08012383号    举报电话:021-6432392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