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骷髅 (下)
——侦破纪实
当公安人员正面和陈其根妻接触时,她振振有词、语出惊人。
“陈其根之死应该与隔壁那个‘青梅豆腐’ 老板娘(下简称“老板娘”。)有关,前段时间陈其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不敢瞎说;现在告知陈已死亡,我敢说,如果被人谋害、要下毒手,她(老板娘)是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陈妻“金蝉脱壳”嫁祸于人,还是另有隐情,不为人知?是真是假,侦查人员仔细地听着她的陈述。
“青梅豆腐”老板娘是我家租房客,她开的门店和加工小作坊都是我们的出租房,合作已经有好几年。开始几年是按照合同约定,准时交房租。去年下半年开始,出现不正常情况了。据老公说,她很精明,该交的房租不是拖欠,就是以种种理由要求减免,其实她的生意不错的。这些事有老公在打理,我通过老公向老板娘喊话,要么交清租房钱,一分钱不能少,要么马上走人。这一招果然奏效,老板娘乖乖地交了租金。可是好景不长,没几个月时间又是老样子了。我让老公下达“逐客令”,可他一脸无奈,说这个老板娘是一个无赖泼妇。让人气愤的是我曾经找上门当面对质:要么交钱,不然走人,岂料那个老板娘盛气凌人竟然在我面前发飙:“请不要发怒,租赁房款已经结清,不信去问你老公”。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说无赖不肯交钱,一个说已经结清,究竟信那个?老公回家后,我问他房租究竟结清了没有,他说确实没有。我拉他一起去和老板娘对质,他说我会把租金讨回来的,夫妻两人一起“骂大街”讨钱“吃相”多难看。一开始我想有道理,但又想是否其中有诈。我总怀疑老公和这个老板娘之间有什么隐情,不然老板娘怎么在我面前有恃无恐。过后几天,我又催促老公下达“最后通碟”,一定要把租房欠款讨回来,否则让她“跑路”。他答应了,谁知他一出门就没有回过家。当时我认为他耍脾气闹别扭了,没在意,又过了好几天,我觉得不对劲,无法找到老公的一点信息,为此我到派出所报过失踪。
我讲的句句是真话,如有作假,我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信誓旦旦却死无对证,甄别真假,只有找“青梅豆腐”老板娘了。
找到她的那一刻,给人印象确实是一个精明女人的感觉,四十岁左右的年龄,身材矮小,蓬乱头发下面长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一双眼睛贼溜贼溜,看人似放电 —— 色。她的回答有板有眼、滴水不漏,难怪背后有人说她是“阿庆嫂”。陈其根的失踪和死亡,她好像全然不知,一时难以判断是陈妻在作假,还是老板娘故意回避。在没有有力的证据之前,聊的话题当然不会单刀直入,绕圈子只能从房租说起,可她就是一口咬定没有拖欠,也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
侦查员再次提醒:“为房租的事确实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其实这句问话一语双关:泛指是为房租拖欠产生过纠纷矛盾吗?特指是为房租矛盾,导致了矛盾激化升级,暗指这起命案。她刻意在回避房租纠纷一节,很有可能想掩盖整个矛盾全过程,怕露出破绽。其实房租矛盾纠纷一节,陈妻与老板娘有过当面对质,周边邻居也知道这件事。她拼命地想掩盖、守口如瓶,欲盖弥彰,却适得其反,心里有鬼,让人怀疑。
在一再追问之下,她终于承认曾发生了房租纠纷这一过程,但她还补充了一句:“其他事我什么也没有做”。这句补充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随着讯问的深入,疑点又暴露了不少,老板娘犯罪嫌疑在抖然上升,“脱不了干系”理由成立,死者之妻作案嫌疑基本排除。
看着老板娘瘦小身体,和被害人1米8左右的身高,在侦查员眼里很难把这起命案联系在一起。有人提出:如果就为房租拖欠产生杀人动机很难成立,有人怀疑侦查方向有误,认为老板娘作为直接凶手不太可能!真有点湿手抓面粉,挵不清。老板娘似乎揣摩到了侦查员的心理状态,自言自语地说:“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也做不成这件事。”
毕竟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命案,很难获取到有效证据,没有象样的抓手,肯定和否定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进退两难,一个星期了毫无进展,案件一度陷入了僵局。
一条重要信息引起了警方的高度关注,又一次确立了侦查方向。
那个年代,通讯虽没有今天这么强大,但那时数字传呼B B机,中文传呼机已开始推广使用。经查老板娘在几个月之前一时间段内与安徽籍一外来人员乔某联系频繁,与法医推断的陈某死亡时间段巧合,但他不是其手下雇员,有何阴谋。从老板娘中文传呼机片言摘语的留言中获悉,乔某被老板娘“拿揑”,听其摆布,字里行间泄露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个乔某身高马大,是无业人员,后销声匿迹没了方向。侦查人员迂回发问这一情节,老板娘刻意只字不提乔某这个人。
乔某,何许人也?从掌握到信息,三十多岁,身高一米八,曾因打架斗殴致人伤残被判刑,刚刑释无业单身。有人大胆地猜测:老板娘有雇凶杀人的嫌疑?
在没有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由副支队长带队的追捕小分队日夜兼程赶到了乔某的原籍。按照当时科技手段,要锁定一个人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死马当活马医,有时候必然寓于偶然之中,终于在原籍发现了乔某的踪迹。不知是走漏风声,还是早有提防,据当地老乡透露,几个月前,乔某从上海回来后,一个人一直独自隐居在山上,具体位置谁也讲不清楚。明明家中有住房,却一个人住进深山老林,岂不心里有鬼。
逮到乔某后才会弄个水落石出。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深山老林,从何下手?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十多个村民三三二二,佯装上山挖药材引蛇出洞,饥饿、虫咬、低温,守候的日子是难熬的。在确认没有外来陌生的人员后,乔某果然从一山洞中走了出来,山毕竟不大,况且他不知情。守候多日隐藏在远处的几个便衣利索地把他带到了山脚下。在明确宣布我们是来自闵行警方,乔开始抖豁了,直冒冷汗,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干的勾当才几个月被败露了。在公安人员势如破竹的追问下,他终于交代了贪图钱财,受雇于他人谋杀害命的犯罪事实。
乔某把整个犯罪起因,经过,作了如实的交代。他和老板娘早先并不认识,经人介绍,几个月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和老板娘有了交往。据乔交代:我是冲着她的色而去,她对我很殷勤,抱着一丝的奢望,能够得到她。一开始我不了解她的真实意图,老板娘可能掌握到我的情况,几次碰面后提出,让我去干一件事,并给予一定的报酬,但干好了必须远走高飞。老板娘对我交底后,我听了十分害怕,开始不敢答应,听说有钱,那时我正非常需要,并答应还可以考虑其他要求,我终于同意了。于是按照她设计的线路,时间,怎样的一个人,身材高大和明显的特征就是头发稀疏,绰号和名字都告诉我,关照我千万不要搞错人,完事后怎样处置都做了布置。并明确告诉我,酬劳金就在他身上,随身携带X万多元。言下之意是通过被害人之手转交给自己,在她的精心策划下,我被金钱诱惑,终于铤而走险了。那晚,趁着天黑,守候在可能经过的路口,目标终于出现,当确认无误时,从背后抱住,那个人那天喝酒了,稀里糊涂被撩倒按下了,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乱打乱砍一会儿就没气了,捆绑后我用自行车运到了棉花地,掩盖好,钱也到手了……
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乔某的供述和现场勘查完全吻合,与老板娘与其合谋杀人一节目前只是一方之辞,须突审老板娘才能得出定论,一纸公文通过传真发至闵行警方。在大兵压境的攻势下,老板娘抱着求生的一丝希望,几个回合后,终于彻底坦白了自己犯罪事实。
老板娘,江苏人,四十岁,多年前在上海闵行XX一带做豆腐加工和买卖,分别租借了死者陈某的数十平方的街面房和多间老平房,每季的租金达数万元。前期合作相安无事很正常,没有拖欠,陈某有空会经常来坐坐。可时间一长,那个陈某有点不正经了,趁无人之际对老板娘动手动脚了,碍于房东与房客的关系,老板娘不敢声张。陈某也当面做过许诺,“会帮助照顾好你的,不让你吃亏。”两人此后的关系又进了 一步 …… 哪晓得这个陈某说一套、做一套,像一只“铁公鸡”—— 一毛不拔,尽给她吃“空心汤团”,每到交租金的日子,他一分不让,一天不脱催个不停,老板娘有一种被人愚弄欺负的感觉。
我是哑巴吃黄连!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他的老婆曾跑到我的门店,为租金一事大吵大闹,他躲在背后,不站出来为我说半句话,在别人眼里都是我的错,是一个无赖,迟早要被他赶走的,我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产生了报复心理,先下手为强,你让我“跑路”,我先让你“走人”。原先,我想设套在酒中下药把他毒死,后续处理很难且容易被人识破。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乔某,他这个人“五大三粗”,江湖义气,只要愿意,借用他之手干掉这个陈某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也掌握了乔某的心理状态,一切满足他的要求,他会爽快答应。保险起见,防止有错,事先让乔某踩点辨认。我选择了一个交租金的日子,有意安排在晚上,摸清了陈某返程的必经之路,让他守候伺机下手,乔某求财心切,三二五除二,顺顺当当地把这件事摆平了。怕露馅,我对他说“钱已到手,还是早点远走高飞”。即使怀疑他,找不到人,也会不了了之。他马上逃回了原籍,可惜还是被你们抓回来了。
平时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雇凶杀人的故事在闵行终于真实地发生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在善战善勇闵行刑警面前,二个犯罪嫌疑人束手就擒,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等待的必是法律的严惩,“骷髅”一案终于画上圆满句号。
(完)
感谢当年参战刑警战友接受了我的采访并提供了翔实的工作记录!文中人物系化名,部分情节作了调整,但不影响纪实的真实性,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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