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修改发表于2024年05月01号 04点 阅读 10275 评论19 点赞53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亚 珍
五一节到了。我会想起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亚珍。亚珍是我们童年时代的邻居,比我小几岁。她住在我家隔壁再隔壁她的大姨妈屋里厢。
当年,我们住在南市白渡路,靠近中山南路一楼一底老式的街面房子里,后门就是弄堂。基本上每家人家的后门口,都分别装有自来水龙头。
那年,五一节的早上,蓝天白云,朝阳灿烂。亚珍想和我们一起去看大游行。在后门弄堂里,她的姨夫正在自来水龙头旁边放水汏东西,喉咙老响地对亚珍讲:“今朝是五一劳动节,劳动节就是要劳动。早朗相落起来,先要倒痰盂罐、汏汏绢头、扫扫地皮,侬现在只晓得要出去白相......”
亚珍勿响。
亚珍屋里的阿爷是开米店的。店门口一曲尺的木柜台里,隔成四、五个方斗,里面尖尖地堆放着几种粳米和洋籼米。我经常会看到,有人拿着竹编的淘米饭箩来买一点点米,这大概是属于“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吧。
有一天,亚珍的阿爷去世了。我看到一具裹着白布的遗体,被推进停在米店门口,写着“斜桥殡仪馆”五个黑字的,三轮摩托车旁边长长的挂厢里。然后车子就开走了。没有人跟送着,场面非常冷清。上世纪五十年代,隔壁邻舍对这种送去火葬的做法,在背后议论纷纷。我听到最多的是“就用白布裹一裹,送到火葬场去,蛮作孽,蛮罪过呃。”
亚珍的姨夫在外面单位里上班。他身穿蓝色中山装,戴着一副眼镜,拎着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思想一定很解放、很开通。
在夏天的晚上,我们这些小囝,都会在昏暗的路灯下,围成一圈乘风凉,迫不及待地听亚珍的姨夫讲故事。他好像有讲不完的故事。我们听他讲“嫦娥奔月”、“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当我抬头仰望皓月,蓝黑色的天幕上面,缀满着闪闪发光的星星,让我充满遐想。北斗七星,就是在亚珍的姨夫指点下,我才晓得的。现在上海市区灯光璀璨,夜里很难再看到如此美妙的星空了。有人说这是光污染造成的。
亚珍的爸爸妈妈早年支内,在煤都太原工作。亚珍的表姐叫秀珍,比我年长很多。当我上初中以后,才知道她在我家附近的一家蜂具用品经营部工作。可能是因为亚珍与她的表姐秀珍年龄相差比较大,所以亚珍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白相。
亚珍确实像一个“假小子”短短的头发,说话很爽气。我看到过亚珍的妈妈来上海看望她。亚珍不愿意跟她妈妈去太原。亚珍好像缺少母爱亲情,看到自己的妈妈有些抗拒。有一天,不知为什么,她妈妈在我家门口的上街沿要打她。她哭了。当时,我不知天高地厚,怼了她妈妈什么话,现在忘记了,但竟然把亚珍的妈妈气哭了。
亚珍家楼上的地板比我屋里清爽,是要脱鞋上去的。有一次,我跟着亚珍,光脚上楼居然有了新发现,看到了她的表姐秀珍读过的几本《国语》书。书里的课文,图文并茂,充满童趣,深深地吸引着我。它让我爱不释手,坐在地板上一直把书翻光为止。后来,我晓得这些书是由叶圣陶和丰子恺两位老前辈编绘的。
我上初中以后,就很少再与亚珍他们一起白相了,因为我有了自己的同学圈子。
当我工作多年以后,听到弟弟说,亚珍住在徐家汇漕溪北路的上海电影制片厂附近,还告诉我她家的住址。我在徐家汇西区汽车站乘车去金山上班的时候,曾经顺路去寻过她家的房子。这是一幢外面有戗篱笆的沿街平房,门却锁着。
后来,我又听到弟弟说,年纪轻轻的亚珍因病走了。我感到非常意外,而又深感惋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亚珍,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在学生时代曾经看过一本科普小说,里面说当速度赶上或超过光速,人们可以听到或看到,已经远去了的声音和景象。我将信将疑。
听弟弟说,以前我家房子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930路公交车中山南路白渡路始发站。
小辰光的碎片记忆只能留在自己的脑海中,当然也可以用键盘记录下来。
我没有忘记亚珍。她的笑容依然可爱。
二十年前我在新华书店买了上下两册
新出版的“老课本”《国语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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